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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第1页)

世界注释标题最初发表于1994年《花城》杂志,后收入随笔集《完美的假定》。

很多年前,我在湖南的汨罗江边插队,常听当地一些农民聊天。在我那个村子的附近,山头还有抗日战争时留下的战壕,偶尔还能在草丛或荒土里找到一颗锈垢缠裹的颗粒,磨一磨就亮出铜泽——是子弹。子弹证实了史料上的记载,那里曾经发生政府军截断长岳公路的阻击战。

农民把兵称为粮子。农民说日本粮子好可怕,说那时候一个受伤的日本粮子进了村,可以吓得全村的男女老少跑个精光。

对付这个兵,还是个掉队的伤兵,上百号男女没有人想到还有另外一种方式。

我对这种说法大为吃惊。我从农民的笑谈中洞见了另一种真实,一种耻辱感挥之不去的真实。我很不情愿地明白,这个民族自清末以来一次次成为失败者,除了缺少工业,还缺少另外一些东西。

多少年后,一九八九年的法国巴黎曾经有一个酒会。主人是来自台湾的一位文化高官,主宾则是大陆一些有名气的文化人,还有少数几个法国朋友应邀作陪。主人明明可以说一口漂亮的国语,也明明知道他的主宾们听不懂英语,但更愿意用英语致词。译员当然是有的,但只把英语翻成法语,把面面相觑的一大堆中国人晾在一边。

一个中国留学生觉得不对劲,准备提请主人注意到这一点。居然有一位作家拉住了他的衣袖:“不要非礼,这可能是人家的习惯。”

一种奇怪的形势就这样持续下去。主人对主宾们致词,压根不在乎对方能否听懂。这种绝非疏忽的轻慢,竟然有受辱者毕恭毕敬地容忍,而且不准别人代为反抗。

中文是世界上四分之一的人口所使用的语言,包容了几千年浩瀚典籍的语言,曾经被屈原、司马迁、李白、苏东坡、曹雪芹、鲁迅推向美的高峰和胜境的语言,现在却被中国人忙不迭视为下等人的标记,避之不及。

沉默的一群仍然听不懂,但没有人退场,也没有一个人站起来,用这种双方都听得懂的语言说一句:“先生,请你说中文。”

听说以上情景的那一刻,我猜想一个民族的衰亡,首先是从文化开始的,从语言开始的。侵略者从来明白,攻城莫若攻心,而一个人的心里只有语言,精神唯语言可以建筑和守护。

法国作家都德的小说《最后一课》,已经描述过向侵略者缴出语言的痛苦。满清王族最终没能征服中国,也是被中文的汪洋大海淹没,退出紫禁城则只是迟早的问题。走出十九世纪的黑非洲,身上最深的伤痕,也许不是来自帝国的入侵和掠夺——外来的实业家固然心狠,但有时候留下一点科学技术的扩散,留下一些大楼或公路,对殖民地的经济多少有一点刺激。比较起来,帝国最大的罪恶,影响最为深远的罪恶,莫过于语言殖民化所带来的文化残疾。文化消解了,就像灵魂熄灭了,一个民族即便有再强健的体魄,也只能任人宰割,形如散沙,没法凝聚出坚定的行动和旺盛的生命。陷入经济上的长久困局,也在所难免。

美国长篇小说《根》里面有一段情节:主人公一次次逃亡,宁愿被抓回来皮开肉绽地遭受毒打,不惜冒着被吊死的危险,决不接受白人奴隶主给他的英文名字,而坚持用非洲母语称呼自己:昆塔。

可惜,只剩下这样一个血淋淋的名字,一代代秘密流传下去,也只具有象征意义。作为昆塔的第七代后裔,小说作者只能用英文深情地回望和寻找非洲。白人强加给他所有同胞的基督福音,无法解决那一片大陆上累积的问题:债务、战乱、艾滋病,还有环境破败和技术落后。

中国的很多字也有血迹,只是已经褪色,已经被人淡忘而已。海峡两岸的这些高官和文豪,在这一天的酒会上主动和自愿地背弃了中文。事情很明白,这些聪明人感觉到中文没有足够的含金量,至于还含注多少尊严,多少热诚,多少创造的智慧,也并非不成为问题。他们为了显示与自己领带和皮鞋相称的教养,没有必要对这种下等的语言亲近。

文明是一条长长的河,不断地有细流的渗去和汇入。生的就生了,死的就死了,命运严酷无情。没有充分理由断定,某种文化将长盛不衰万世永存。南危地马拉的丛林里,玛雅文化只有废墟残存供后人凭吊和猜测。当年不会比汉语覆盖面小的古希腊和古埃及文明,在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兴起之后,也呼啦啦崩溃。

辽阔的中国,期待着一个奇迹般的再生。从五四运动或更早的时候开始,一场文化再造的百年苦斗,从西来的民主和科学中获取热能,历经外部的封杀和内部的自戕,把数以亿计的人导出了腐朽王朝的暗影。但是压力和危机尚存。我们还没有今天的孔子和庄子,今天的《离骚》和《坛经》。我们有世界上人数最多的大学群落,但还没有自然科学里的爱因斯坦、海森堡,没有哲学里的康德、马克思、海德格尔,没有历史学里的汤因比,没有经济学里的亚当·斯密、凯因斯,没有文学里的托尔斯泰、卡夫卡,没有艺术里的毕加索、贝多芬……一句话,从总体上看,我们毕竟还少有影响和推动世界潮流的当代文化巨人。描述一个文化上的东方强国,还只能含糊其辞。

我们不得不一次次地承认自己的学生地位。严格地说,我们的很多学科,至今还在靠西方的输血而生存。我们不少学贯中西的大学者,因其种种无法摆脱的历史限制,更像一些介绍家、鉴赏家、综述家、资料整理家,而不是创造家。他们即便干得很不错的时候,也只是称职的导游员或节目主持人,对各种节目融会于心,但没有自己的节目,或者自己的节目不够精彩。他们被尊为区域性名人,但还无法被纳入全球性的文化视野——即使把有些人对东方的歧视因素排除出去。现代中文的价值含量,还没有使中文达到人家必须尊重,必须使用,必须广设课程加以学习的程度——虽然近来的情况稍好了一些。

对一个人,对一个民族的语言出产,希望有更多独特性的创造,这永远不是什么苛求。

相反,一百多年后,目下正大举炒入西方市场、正在被某些西方人争相喝彩的,却是另一类中国文字。有几部志在票房的电影,有几本通俗的自传性小说,作者可以在艺术上平庸得一塌糊涂,唯独有一点上却绝对精明和清醒:那就是要挤眼泪,揪鼻涕,全力展示中国的乖戾、残酷、可笑,暗无天日,不近人情,不可救药,其文化背景该遭天谴,以满足某些西方人的怜悯欲和种族优越感。他们像一些职业乞丐,进入都市之后,被财富和做派吓得两眼发直,大气都不敢出,于是选择最省力气的角色:衣服一定破烂,头上一定要有脓疮,最好还能在街头亮出血糊糊的伤口和畸形的断臂残足,以便招来好奇的围观,让路人施舍小钱。

为了使乞讨有一个神圣的名义,他们学会了下注政治。也是在法国,一个装容着深刻表情的演讲厅里,优质音响设备正在传出哪怕最微弱的咝咝气声。一位记者提问:“在现在的中国,还有没有人因为写小说而坐牢?”我身旁一位女作家犹豫了片刻,斟酌着说:“我见到过一个囚犯,他说,他写过小说。”

回答当然很精明。把“因为写小说而坐牢”偷换成“囚犯写过小说”,含混之际,既满足了记者对答案的预期,又不违背事实。既以貌似大胆的言论在外面出彩,又没有超出底线,不至于因言论失实受到国内的追究。让记者高兴是重要的,舆论意味着自己的知名度、出版机会、访问邀请和美元。暂时不得罪中国官方也是重要的——假如自己还打算回国或者出任什么委员,还打算踏上通向权力高层的红地毯。

镁光灯闪亮,这位作家后来果然被记者们热烈包围。

这样的成功,培养着西方人的知识胃口,这种胃口反过来要求更多的惯性刺激。于是一时之间,一批批国人前去就范,一面对洋人就嘴巴不听使唤,一个劲往话筒里喂入谎言。他们在西方混多了,懂得在诉苦之余还应加一点文化作料,比方穿戴上西方人爱看的佛珠,比方掏出一只偷偷从工艺商店买来的小脚绣花鞋,声称那是祖母的遗物,并为此当众流下眼泪。他们明白,不少西方人在吃饱牛排之后,要像看橄榄球或汽车赛一样来看绣花鞋——而且缺乏足够的中国经验来辨别真伪。

一九九四年春,我在国外的书店、影院以及交谈中,对这种汉奸文化的越来越多以至铺天盖地感到震惊,对一般国民在几个汉奸炒热走红之后普遍的羡慕或麻木感到震惊。我不知道正派的西方人会如何看待这些。我一点也不想掩盖伤疤,不否认中国确有很多悲剧给这些乞讨者提供了理由和机会,那些悲剧制造者更应受到指责。我也不认为民族的面子有什么要紧,不觉得一见家丑外扬就需要恼怒。但我还是觉得下跪的姿态刺目。

不是一般的卑亢失度,或者糊涂。汉奸共通的特征,或者说一切美奸、法奸、澳奸、日奸、德奸、俄奸之类人奸的共同特征,就是势利。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可以使你清楚地感到目的所在:是一份优薪,一本洋护照,还是一顿午餐。他们从来不会站在学术良心或社会责任的立场,说一句没有利益回报的废话,连耍流氓也招招实惠,绝没有胆量举起手来,纠正权势者某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他们也从来没有幸福,从来不觉得身后也有幸福。他们不知道幸福其实是热情,是生命力的笑容,是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和任何时候都存在的上帝之光,辉照在正派人互相熟悉的眼神里——即便在“文革”时代命贱如草的穷乡僻壤,即使在法国大革命和美国独立战争血流成河的日子,幸福也依然存在。只有可怜虫才永远自怜,嘴里只能出产呻吟。他们即便享遍满世界的福,也还会怨气冲冲,只要一转眼见到更有钱的人,还会有下跪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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