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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剩下的诸位呢?你们意下如何。”
钱龙抬起头来,认真的扫视了一圈默不作声的另外三人,眼神敏锐而仔细,没有将他们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与神态的变化放过。
这里是被黑暗森林法则笼罩的世界,无论他们彼此之间有着再怎样紧密的共同利益联系,无论别人看上去有多么善良和正直,但在这样一种扭曲而病态的大环境下,谁都不是百分百可被信任的对象。
黑暗森林法则成立的基础条件,有最为关键的两条:
一是资源获得问题,为满足生存需求,必须尽可能的消灭除自己以外的任何对象。
二是信息阻隔所造成猜疑链,a无法断定b是友好或是敌对,b同样也无法辨明a的心意,在彼此不断的猜测和试探之中,最终都会得出一项统一的结论:
那就是统治着这个游戏的残酷基准:两人相遇,最保险的方法,便是趁早杀死对方,只要你能赶在对方动手前干掉他,那么猜疑链就会到此被斩断并终止,你的损失可能性为0.
而所谓的合作、结盟和帮助,却都只是令猜疑链变得越来越冗长,越来越复杂的行为,因为你永远无法打开别人的思维黑箱,得知他们真实的想法。
你也不可能预知未来,保证今天与你友善相助的队友,在某些契机和诱惑下,不会立刻翻脸成为你的仇敌。
因此,合作与信任,才是这个游戏中,最脆弱、却又必不可少的事情。
一方面,个人的能力有限,很多情况下,你必须与陌生人结盟,才能够完成某些极端困难的任务,以保证自己继续生存下去。
另一方面,你无法确定他们的协助是否真心、诚实、可靠且长久,比起拿着刀剑叫嚣着要来砍你的敌人,很多时候,身边的合作者,才是最令人怀疑的存在。
如今钱龙身为商队的五位护卫之一,他们共同的利益,是保护商队安全到达七首之都,看似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实则不然。
因为他们为何要保护商队,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
之前也曾说过,这个世界里,帮助与合作才是最脆弱的一种人际关系,所以这五人的目的,本质上并不是为了保护商队,而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某项欲望,才必须借助保护商队的形式来完成。
例如钱龙的欲求,是希望能够有人带自己走出沙漠,来到七首之都,而跟随商队正巧是完成此事的很好方法。
其他人的目的,钱龙并不知道,但想来大约能够猜到,要么是为了赚取佣金,要么是为了其中某些有私人交易关系的货品安全,等等。
换句话说,若是这项更本质深层的愿望被满足,那么马上反叛掉原来的同伴,将“保护商队”这件事抛之脑后,也是符合逻辑的。
若是有人以立刻带钱龙离开沙漠,到达目的地为条件,要求他背叛商队,不再为其提供庇护,抛开人品道德因素,从理性上来看,绝对是收益比更高的抉择。
所以,这五个护卫,本身心中就一直在提防,那另外四个所谓的“伙伴”,叛变的概率有多大,可能的原因是什么,对商队可能造成哪些风险和危害。
他们彼此之间,以一种微妙的互相监督关系而维持勉强的平衡,虽然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得多花精力,也无法节约不必要花费的体力。
那个男子提出的建议,说白了,就是付出提高风险的代价,来节省当前的投入,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投身于风险投资中的。
除非,有什么可以额外保险的方法,令这一部分被提高的风险,重新被修正下降到众人可以接受的程度。
钱龙对于众人面部细微表情变化的观察,正是降低风险的最简单手段之一,若是有人在此时流露出慌张、心虚、心怀不轨等神情,那么他有问题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
所幸,每个人的脸上,除了有些忧心和犹豫外,都没有太过鲜明的情绪波动,这意味着他们要么是演技太好,要么是暂时都还算靠谱。
“这件事情,我暂时保留意见,至少今天我更倾向于各守各的。”
一个眉清目秀,身材修长的男子,一边摆弄着手中那不只是木偶还是玩具的物件,一边淡淡的答道。
“对不起,我反对,我根本不清楚你们的底细,也无法断定你们之中,会否有未来的背叛者,甚至本来就是心怀鬼胎加入的,所以我不参加这项合作。”
戴着黑色面具的女子,开口冷冷的回绝。钱龙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了这么长的句子。
女子的话音刚落,篝火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尴尬起来,甚至就连空气都显得有些凝重。
尤其是最开始提议的那位持剑男子,脸上更是有些挂不住,只得讪讪说道:“也是,出门在外,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不会强迫你参与。”
虽说大家都懂得这个道理,也觉得女子的话语完全是出于理性和谨慎的考虑,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她过于直白的口气和用词,总让人觉得心中颇为不舒服。
钱龙听得出,这个女子恐怕平日里真的非常不擅长与人交往,应该是独来独去惯了,言语丝毫不留半点余地和情面,也从不考虑表面上的和气问题。
这样的人,从分析事物、排查线索等理性层面上来说非常可靠,但在团结群体等感性因素的方面上,却几乎可以说是一根随时都会爆炸的炮仗。
她不仅让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也让其他本来摇摆不定的人,也会随之偏向于淡化合作协助、强调独立行动的一边,对于团体内的凝聚工作十分不利。
果然,在那之后,大家都尴尬而沉默的看着中心那滋滋作响的篝火,在沙漠那寒冷的夜晚中跃动起舞,仿佛都像是看出了神,没有一个人再接口刚才的话题。
有些事情,心里懂是一回事,但被人拿出来明说,就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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