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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天授帝也正在打量出岫。后者心思百转之际,忽而抬眸与其视线撞上,立刻漾起笑意:“自京州一别,妾身与圣上有近一年未见了。您登基之时妾身正值染恙,竟是错过了您的登基典仪,每每想来都深以为憾。”
从何时起,自己说话变得如此虚情假意了?出岫在心中自省自哂,面上依旧笑意不变。
天授帝与聂沛潇见她话语诚惶诚恐,并非从前的不卑不亢,也是大为诧异。聂沛潇尚且知道掩饰几分,天授帝却已直白问道:“数月未见,夫人的口气变了不少,倒是比从前知情识趣了。”
出岫干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您是即将统一南北的千古帝王,云氏自当俯首称臣。”
“夫人切莫妄自菲薄。”天授帝笑得隐晦,意有所指,“倘若云氏想要这天下,朕还不是要拱手相让?”“圣上折煞妾身了。如今云氏一门仅剩老弱妇孺,要这天下又有何用?”出岫深知天授帝的脾性,越是说开了越是无妨,倘若遮遮掩掩反倒会引起他的猜忌。果然,天授帝朗声大笑起来:“夫人此言差矣,云氏不还有世子和云三爷吗?”“嗣子云承年幼无知,又非嫡亲血脉;三爷只会经商,又是儿女情长……倘若云氏妄图染指这天下,与您比起来岂非以卵击石?”出岫坦然回道。这话令天授帝大为受用,于是他再次笑道:“夫人越发能言善辩了,朕已不知该如何接话。”“不敢。”出岫想了想,既然天授帝已将话说到这个层面上,她也没必要隐瞒了,便索性挑明,“不瞒您说,妾身已打算卸下主母一职。今日之所以‘能言善辩’,是想为嗣子云承求一门指婚。”
“指婚?”“退居幕后?”
天授帝与聂沛潇同时反问,但注意力却不在同一处。天授帝对于出岫为嗣子请求指婚而感到诧异;聂沛潇则认为,倘若出岫卸下主母一职,则更有利于彼此发展感情。至少,没了“云氏当家主母”这个头衔,世人的风言风语会少很多。
这两位贵胄的反应都在出岫意料之中,她笑着解释道:“如今嗣子云承年十四,按照云氏祖传的规矩,世子十五岁便可大婚,也有资格继承侯位。因而妾身想趁今日向您讨个人情,为我云氏另觅贤妇。”
出岫顿了顿,无比郑重地补充:“觅一位身份高贵、堪当主母的贤妇。”“夫人是想早日看世子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天授帝似笑非笑地反问。出岫没有否认:“您也知道,云氏嫡支向来子嗣单薄,这一代尤为严重……承儿若能早日绵延香火,妾身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哦?夫人莫不是想在府上含饴弄孙?”天授帝笑着再问,这一句话明显是调侃了。试想出岫才二十二岁,倘若云承当真今年大婚,明年诞育嫡子的话,出岫二十三岁就要当上祖母了!
聂沛潇听了“含饴弄孙”这四个字,也觉得别扭非常,不禁出言转移话题:“皇兄,今夜本是私宴,出岫夫人都来了半晌,您怎么还不赐座开宴?”
天授帝这才再次大笑:“是朕怠慢了,夫人莫怪,入座吧。”出岫也未再多言,款款入座。廊台上是一张四角仙人桌,三人各坐一角,身后都跟着随侍之人。不消片刻工夫,婢女们鱼贯而入,将酒菜一一上齐。天授帝示意婢女将三人的酒杯斟满,率先举杯笑道:“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满饮这一杯吧。”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那张绝世魅惑的容颜上分明难掩寂寥之色。
而聂沛潇此时亦不甚开怀,方才天授帝那句“含饴弄孙”令他郁闷至极。纵然知晓世子云承是过继而来,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每每想起出岫有个儿子,并且仅仅比她小八岁,他便觉得烦躁。
从前云承年纪尚幼,有些事他也无须太过担心,可如今云承渐渐知事,万一对出岫心存妄想怎么办?有云羡娶庶母的前车之鉴,聂沛潇唯恐云承有样学样,效仿自家三叔。
他越想越是烦躁不堪,仰头将满满一杯酒饮入愁肠。天授帝见他如此,有意设计他与出岫亲近,便笑道:“经铎,本王知你轻功了得,这些年也不见你用功,不知功夫退步了没?”
聂沛潇没明白他话中之意,只道:“您若想过招,臣弟奉陪便是。”天授帝即刻摆手:“朕只想看你露一手功夫……”他斟酌片刻,抬手朝上一指,“这样吧,你若能在一炷香内攀上这座摘星楼的顶层,朕便允你一个条件,如何?”天授帝的本意是想让聂沛潇光明正大地赢,再让他卖给出岫这个人情,为云府的世子请旨赐婚。自己则顺水推舟点头答应,如此一来出岫必定感激聂沛潇。这原本是个培养感情的大好机会,可聂沛潇却会错了意,他一听皇兄允诺了一个条件,立刻问道:“是否什么条件您都答应?”“只要朕能力所及。”天授帝毫不含糊。聂沛潇大喜,认为这是个能让沈予免罪的好机会,连忙再道:“臣弟独自一人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让子奉与臣弟比试一番,为今晚助兴。皇兄觉得这主意如何?”“沈予?”天授帝的狭长凤眸闪烁出莫辨光泽,并未及时表态。出岫见天授帝不置可否,一时有些不解。沈予不是从姜地打了胜仗吗?按理说他是平乱功臣,应该重赏才对。为何天授帝听了他的名字会是这个反应?还是说……天授帝一直对文昌侯府的事耿耿于怀?
这般想着,出岫不禁担心起沈予的前程。岂料便在此时,天授帝忽然对聂沛潇回道:“也好,就让朕瞧瞧,你二人究竟谁更胜一筹。”最后这四个字,他分明说得别有深意。
显然,聂沛潇也听懂了,更是直白地笑道:“恐怕皇兄想看的,不是谁的武艺更胜一筹吧?”说着他已目光灼灼看向出岫。
这一句话如此直接,不禁让出岫尴尬,好在灯色流溢,倒也遮住了她的表情。天授帝顺势再行调侃:“你可别让夫人受惊了。”聂沛潇但笑不语。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刻意转移天授帝对沈予的注意力,也并非完全是向出岫表白,于是他再道:“既然皇兄不反对,那臣弟便让子奉过来助兴了。”
天授帝的脸色显然缓和许多,“嗯”了一声未再多言。聂沛潇随手招来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出岫便听到楼梯上传来沉稳悄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三楼而来。
出岫刻意不去看那个渐行渐近的人,沈予也没有看她一眼,走上廊台面色郑重地拜道:“微臣沈予,见过圣上,见过殿下。”许是方才侍从已将比武之事对沈予说了,此刻他显得很镇定,亦没有开口多问。
天授帝打量他半晌,情绪莫辨:“朕还没见过你的身手,别教朕失望。”沈予双手抱拳,仍旧保持跪地的姿势,沉声领命:“微臣必当竭尽全力。”聂沛潇也适时开口:“子奉,你我二人以一炷香为时限,从摘星楼外施展轻功而上,谁先到达楼顶,谁便胜出。”谁知沈予沉吟片刻,提出了不同建议:“单只是施展轻功而上,没有多大意思,微臣斗胆提议,不若找个物件置于摘星楼顶当作彩头,谁先摘得此物,谁便算赢。如何?”
天授帝尚不及开口,聂沛潇已拊掌笑道:“这主意不错。”然而出岫闻言却是一惊。若单单比试轻功,自然并无大碍,不过是输赢而已。
但若争夺彩头,聂沛潇与沈予必将互相拆招,如此一来风险极大……再者言,聂沛潇毕竟是堂堂诚王,倘若沈予不慎伤了他,岂不是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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