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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动手修筑篱笆,但直到完成了大约五十码时,才想到了上面提到的问题。于是我立即停工,并决定先圈一块长约一百五十码,宽约一百码的地方。这个面积,在相当一段时期内,足以容纳我能驯养的山羊;等以后羊群增加了,我可以进一步扩大圈地。
这个办法较为审慎可行,我就鼓起勇气重新动手干起来。
这第一块圈地用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才完成。在此期间,我一直把三只小羊拴在最好的地方,并让它们一直在我近旁吃草,使它们与我混熟。我还经常用大麦穗子和一把把大米喂它们,让它们在我手里吃。这样,当我把篱笆修筑完成之后,即使把它们放开,也会回来跟着我转,并咩咩叫着向我讨吃哩!<ahref="target="_blank"><a>
我的目的总算实现了。不到一年半,我已连大带小有了十二只山羊了。又过了两年,除了被我宰杀吃掉的几只不算,我已有了四十三只了。这以后,我又圈了五六块地方养羊。在这些圈地上,都做了窄小的围栏;我要捉羊时,就把羊赶进去。同时,在各圈地之间,又做了一些门使之彼此相通。这还不算,现在我不仅随时有羊肉吃,还有羊奶喝。这在当初我根本想也没有想到。所以我忽然想到可以喝羊奶时,真是喜出望外。现在,我有了自己的挤奶房,有时每天可产一两加仑的羊奶。我这人一生没有挤过牛奶,更没有挤过羊奶,也没有见过人家做奶油或乳酪。可是,经过多次的试验和失败,我终于做出了奶油和干酪,而且做得方便利索。可见大自然不但使每个生灵都得到食物,而且还自然而然地教会他们如何充分地利用各种食物。
造物主对待自己所创造的一切生灵是多么仁慈啊,哪怕他们身处绝境,他也还是那么慈悲为怀。他能把苦难的命运变得甜蜜,即使我们囚于牢狱也都要赞美他!当我刚来到这片荒野时,一定以为自己会饿死;而现在,摆在我面前是多么丰盛的筵席啊!
你如果是一个信奉斯多葛哲学的人,看到我和我的小家庭成员共进晚餐的情景,也一定会忍俊不禁。我坐在中间,俨然是全岛的君王。我对自己的臣民拥有绝对的生杀之权。我可以任意处置我的臣民,要杀就杀,要抓就抓,要放就放,而且不会有反叛者。
再看看我是怎样用餐的吧!我一个人坐在那儿进餐,其他都是我的臣民在一旁侍候。我的鹦鹉仿佛是我的宠臣,只有它才被允许与我讲话。我的狗现在已又老又昏聩了,它总是坐在我右手;而那两只猫则各坐一边,不时地希望从我手里得到一点赏赐,并把此视为一种特殊的恩宠。
这两只猫已不是我最初从破船上带下来的了,那两只早就死了,我亲自把它们葬在我的住所附近。不过其中一只不知同什么动物交配,生下了许多小猫。这两只就是我从那些小猫中留下来驯养起来的,其余的都跑到树林里成了野猫。那些野猫后来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因为它们经常跑到我家里来劫掠我的东西。最后我不得不开枪杀了它们一大批,终于把它们赶走了。所以,我现在有那么多仆人侍候我,生活也过得很富裕,唯一缺乏的就是没有人可以交往而已,其它什么都不缺。但不久之后,我就有人交往了,后来甚至感到交往的人太多了。
我曾经说过,我非常希望能使用那只小船,但又不想再次冒险。因此,有时我会坐着苦思冥想,竭力设法把船弄到小岛的这边来;有时我又会安下心来,觉得不要它也行。可是我这人生性不安于现状,总是想到我上次出游时到过的海岛的那一边走一趟,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小船弄过来,因为,正是在那儿,我可以登上小山,远眺海岸和潮水的流向。这念头在心里变得越来越强烈,最后终于决定沿着海岸从陆上走到那边去。于是我就出发了。如果在英国有人碰到我这样的人,一定会吓一大跳,再不然也会大笑一阵。我也常常停下来打量自己,想到自己如果穿这套行装,像这样打扮在约克郡旅行,也禁不住笑起来。下面我把自己的模样描绘一下吧。
我头上戴着一顶山羊皮做的便帽,这帽子做得又高又大,很不像样,后面还垂着一条长长的帽缘,一来是为了遮太阳,二来是为了挡雨,免得雨水流进脖子。在热带,被雨淋湿是最伤身体的。
我上身穿了一件山羊皮做的短外套,衣襟遮住了一半大腿。下身穿了一条齐膝短裤,也是用一只老公羊的皮做成的,两旁的羊毛一直垂到小腿上,看上去象条长裤。我没有鞋子,也没有袜子,但做了一双短靴似的东西,自己也不知道该叫什么,靴长刚及小腿,两边再用绳子系起来,好像绑腿一样。
这双靴子与我身上的其他装束一样,极端拙劣难看。
我腰间束了一条宽阔的皮带,那是用晒干了的小羊皮做的,皮带没有搭扣,只用两根山羊皮条系着。带子两边有两个搭环,原来是水手用来挂短刀或短剑的,可我挂了一把小锯和一把斧头,一边一把。另一条较窄的皮带,斜挂在我的肩膀上,也用皮条系着。这条皮带的末端,在我左胳膊下,挂着两个山羊皮袋,一个装火药,一个装子弹。我背上背着筐子,肩上扛着枪,头上撑着一顶羊皮做的大阳伞,样子又难看又笨拙。尽管如此,除了枪之外,这把伞也是我随身不可缺少的东西。至于我的脸,倒不像穆拉托人那么黑,看上去像一个住在赤道九度、十度之内的热带地区那种不修边幅的人。我的胡子曾长到四分之一码长,但我有的是剪刀和剃刀,所以就把它剪短了,但上嘴唇的胡子仍留着,并修剪成像回教徒式的八字大胡子,像我在萨累见到的土耳其人留的胡子那样,因为摩尔人是不留这种胡子的,只有土耳其人才留。我不敢说我的这副胡子长得可以挂我的帽子,但确实又长又大,要是在英国给人看见,准会吓得一大跳。
不过,关于我的这副模样,只是顺便提提罢了,因为根本没有人会看到,我模样如何就无关紧要了,所以我也不必多费笔墨。我就带着这副尊容出发,一直走了五六天。我先沿海岸走到我上次泊船登上小山的地方。这次我用不着照管小船,就抄近路走上前次登过的那座小山岗。当我远眺伸入海中的岬角时,前面我曾提到、前次到达这儿时我不得不驾船绕道而行,但现在只见海面风平浪静,那儿既没有波澜,也大出乎我的意料。
对这个现象我感到莫明其妙,决心花些时间留心观察一下,看看是否与潮水方向有关。不久我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原来,从西边退下来的潮水与岸上一条大河的水流汇合,形成了那股急流;而西风或北风的强度又决定了那股急流离岸的远近。等到傍晚,我重新登上小山顶。当时正值退潮,我又清楚地看到了那股急流。只不过这一次离岸较远,约在一海里半处;而我上次来时,急流离岸很近,结果把我的独木舟冲走了。在别的时候,也许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这次观察使我确信,只要注意潮水的涨落,我可以很容易把小船弄到我住地所在的那一边。但当我想把自己的主意付诸实施的时候,又想到了上次所经历的危险,不由心惊肉跳,连想也不敢想了。于是,我作了一个新的决定,那就是再造一条独木舟。这样,我在岛的这边有一只,岛的那边也有一只。这样做虽然比较费力,但却比较安全。clxwx.com
你们要知道,现在我在岛上已有了两个庄园--我也许可以这么称呼我的两处住所。一处是我的那个小小的城堡或帐篷。这儿,在小山脚下,四周建起了围墙,后面是一个岩洞,现在,岩洞已扩大成好几个房间,或者说好几个洞室,一个套着一个。其中有一间最干燥最宽大,并有一个门通到围墙外面,或者说是城堡外面。也就是说,通到了围墙和山石的连接处。在这一间里,我放满了前面提到过的那些陶土烧制成的大瓦缸,还放了十四五只大筐子,每只大筐子能装五六浦式耳粮食,主要装的是谷物。有的筐子装着直接从茎秆上摘下来的穗子,有的装着我用手搓出来的谷粒。
那堵围墙我当时是用高大的树桩筑成的;现在,这些树桩已长成了树,又大又密,谁都看不出后面会住人。
靠近住所,往岛内走几步,在一片地势较低的地方,有两块庄稼地。我按时耕种,按时收获。如果我需要更多的粮食,毗邻还有不少同样相宜的土地可以扩大。
此外,在我的乡间别墅那边,现在也有一座像样的庄园。
首先,我有一间茅舍。这间茅舍还不断加以修理。也就是说,我经常修剪周围的树篱,使其保持一定的高度。我的梯子也一直放在树篱里面。那些树起初只不过是一些树桩,现在却长得又粗又高了。我不断修剪树桩,希望能长得枝多叶茂,生机勃勃。后来,这些树真的长得蔚然成荫,令我十分称心如意。树篱中央,则搭着一顶帐篷。帐篷是用一块帆布做成的,由几根柱子支撑着,永远不必修理或重搭。帐篷下放了一张睡榻,那是我用兽皮和其他一些柔软的材料做成的;那些兽皮当然是我从打死了的野兽身上剥下来的。睡榻上还铺了一条毛毯,是我从船上的卧具中拿下来的;另外还有一件很大的值夜衣服用作盖被。我每次有事离开我的老住所时,就住在这座乡间别墅里。
与别墅毗邻的是我的圈地,里面放养着山羊。当初,为了圈这块地,我曾历尽艰辛。我竭尽全力,把篱笆做得十分严密,免得圈在里面的山羊逃出去。我不遗余力,辛勤劳作,在篱笆外插满了小木桩,而且插得又密又多,样子不像篱墙,倒像是一个栅栏;在木桩与木桩之间,连手都插不进去。后来,在第三个雨季中,这些小木桩都长大了,成了一堵坚固的围墙,甚至比围墙还坚固。
这一切都可以证明我并没有偷懒。为了使生活舒适,凡是必须做的事,我都会不辞辛劳地去完成。我认为,手边驯养一批牲畜,就等于替自己建立一座羊肉、羊奶、奶油和奶酪的活仓库。无论我在岛上生活多少年--那怕是四十年--也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同时,我也认为,要想一伸手就能抓到这些山羊,就得把羊圈修筑得十分严密,绝不能让它们到处乱跑。我把这个主意彻底实施,结果把木桩插得太密了,等它们长大后,我还不得不拔掉一些呢!在这里,我还种了一些葡萄,我每年冬天贮藏的葡萄干,主要是从自己葡萄园里收获的葡萄晒制而成的。这些葡萄干我都小心保藏,因为这是我现有食物中最富营养最可口的食品。葡萄干不仅好吃,而且营养丰富,祛病提神,延年益寿。clxwx.com
我的乡间别墅正处于我泊船的地方和我海边住所的中途,因此每次去泊船处我总要在这里停留一下。我常去看看那条独木舟,并把船里的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有时我也驾起独木舟出去消遣消遣,但我再也不敢离岸太远冒险远航了,唯恐无意中被急流、大风或其他意外事故把我冲走或刮走。然而,正在这时我生活却发生了新的变化。
一天中午,我正走去看我的船,忽然在海边上发现一个人的脚印;那是一个赤脚的脚印,清清楚楚地印在沙滩上。这简直把我吓坏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犹如挨了一个晴天霹雳,又像大白天见到了鬼。我侧耳倾听,又环顾四周,可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见到。我跑上高地,向远处眺望,又在海边来回跑了几趟,可还是毫无结果。脚印就这一个,再也找不到其他脚樱我跑到脚印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脚印,看看它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觉。可是,脚印就是脚印,而且就这么一个,不容置疑。脚趾头、脚后跟,是一个完整的脚樱可这脚印是怎么在这儿留下来的呢?我无法知道,也无从猜测。这使我心烦意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人那样,头脑里尽是胡思乱想,后来就拔腿往自己的防御工事跑去,一路飞奔,脚不沾地。可是,我心里又惶恐至极,一步三回头,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连远处的一丛小树,一枝枯树干,都会使我疑神疑鬼,以为是人。一路上,我是惊恐万状,头脑里出现各种各样的幻景,幻觉里又出现各种各样荒诞不经的想法以及无数离奇古怪的妄想,简直一言难荆我一跑到自己的城堡--以后我就这样称呼了--一下子就钻了进去,好像后面真的有人在追赶似的。至于我是按原来的想法,用梯子爬进去的呢,还是从我打通了的岩洞的门里钻进去的,连自己都记不得了,甚至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想不起来。因为,我跑进这藏身之所时,心里恐怖已极,就是一只受惊的野兔逃进自己的草窝里,一只狐狸逃进自己的地穴里,也没有像我这样胆颤心惊。
我一夜都没合眼。时间越长,我的疑惧反而越大。这似乎有点反常,也不合乎受惊动物正常的心理状态。原来主要是因为我自己大惊小怪,因而引起一连串的胡思乱想,结果自己吓自己;而且,想的时间越长,越是都往坏处想。有时候,我幻想着,那定是魔鬼在作祟;于是,我的理智便随声附和,支持我的想法。我想,其他人怎么会跑到那儿去呢?把他们送到岛上来的船在哪里呢?别的脚印又在什么地方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到那边去呢?但是,再一想,要是说魔鬼在那儿显出人形,仅仅是为了留下一个人的脚印,那又未免毫无意义,因为我未必一定会看到它。我想,魔鬼若为了吓吓我,可以找到许多其它办法,何必留下这个孤零零的脚印呢?clxwx.com
何况我住在岛的另一头,魔鬼绝不会头脑如此简单,把一个记号留在我十有八九看不到的地方,而且还留在沙滩上,因为只要一起大风,就会被海潮冲得一干二净。这一切看来都不能自圆其说,也不符合我们对魔鬼的一般看法,在我们眼里,魔鬼总是十分乖巧狡猾的。
所有这一切都使我不得不承认,我害怕那是魔鬼的作为是毫无根据的。因此,我马上得出一个结论:那一定是某种更危险的生物,也就是说,一定是海岛对岸大陆上的那些野人来跟我作对。他们划着独木舟在海上闲游,可能卷入了急流,或碰上逆风,偶尔冲到或刮到海岛上。上岸后又不愿留在这孤岛上,又回到了海上,要不我该发现他们了。
当上述种种想法在我头脑里萦回时,我起初还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在那边,也没有给他们发现我的小船。要是他们真的看到了小船,就会断定这小岛上有人,说不定会来搜寻我。
可是,我又胡思乱想起来,出现了一些恐怖的念头。我想,他们可能已发现了我的小船,并且也已发现这岛上有人。又想,如果这样,他们一定会来更多的人把我吃掉;即使他们找不到我,也一定会发现我的围墙。那样,他们就会把我的谷物通通毁掉,把我驯养的山羊都劫走;最后,我只好活活饿死。
恐惧心驱走了我全部的宗教信仰。在此之前,我亲身感受到上帝的恩惠,使我产生了对上帝的信仰;现在,这种信仰完全消失了。过去,上帝用神迹赐给我食物;而现在,我似乎认为他竟无力来保护他所赐给我的食物了。于是,我责备自己贪图安逸的生活,不肯多种一些粮食,只图能接得上下一季吃的就算了,好像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似的,认为我一定能享用地里收获的谷物。这种自我谴责是有道理的,所以我决定以后一定要屯积好两三年的粮食。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致于因缺乏粮食而饿死。
天命难测,使人生显得多么光怪陆离,变化无穷啊!在不同的环境下,人的感情又怎样变幻无常啊!我们今天所爱的,往往是我们明天所恨的;我们今天所追求的,往往是我们明天所逃避的;我们今天所希翼的,往往是我们明天所害怕的,甚至会吓得胆战心惊。现在,我自己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以前,我觉得,我最大的痛苦是被人类社会所抛弃,孤身一人,被汪洋大海所包围,与人世隔绝,被贬黜而过着寂寞的生活。仿佛上天认定我不足与人类为伍,不足与其他人交往似的。我当时觉得,假如我能见到一个人,对我来说不亚于死而复生,那将是上帝所能赐给我的最大的幸福,这种幸福仅次于上帝饶恕我在人间所犯的罪孽,让我登上天堂。而现在呢,只要疑心可能会看到人,我就会不寒而栗;只要见到人影,看到人在岛上留下的脚印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我就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我钻下去。白马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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