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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摇摇头,说:“毕业后我就没和鹿培达联系了。”
“大麻,吗啡,安非他命,摇头丸,冰毒,海洛因,白粉,鸦片,你想得到的,那小子都他妈嗑!废啦!人彻底废啦!!”成万里哈哈大笑。
那之后不久,鹿培达主动联系了沈映,他约他出来见面,他在电话里说他的日子不太好过,他知道沈映回玉松了,想见见他,想请他这个老同学帮帮忙。他和沈映约在废弃的特殊儿童教育学校见面。
沈映去了,可是没见到鹿培达,他辗转联系上了鹿培达的父亲鹿鸣悠,这才知道鹿培达之前一直在荷兰,上个月被鹿鸣悠强行带回了国,关进了戒毒所,上个星期他从戒毒所跑了,一直处于失踪,失联的状态。沈映马上报了警,警察搜查了废弃的学校,除了找到一本翻烂了的《十万个为什么》,一些用过的针头,没能发现鹿培达的行踪。沈映动用了不少关系帮着鹿鸣悠找儿子,又是调监控又是联络黑社会,想从毒贩那里顺藤摸瓜,可鹿培达仿佛人间蒸发,再没出现过。鹿鸣悠因为鹿培达的失踪和结婚三十年的老婆离了婚,整日把自己关在玉松大学的办公室里腾抄古文,重编县志,他想出版沈怀素没能写完的一本关于天福宫壁画的书,里面有不少壁画的临摹稿。沈映要是有空会带上些下酒菜去和鹿鸣悠喝上一杯。
至于小艾,高中毕业后,他就活成了一个谜。
一些人说小艾高中毕业后去了成都,在青城山上做导游,兼挑夫,还说的有模有样,说亲眼在山上见过他,抬轿子上山,挑货上山;一些人断言小艾和外公外婆断绝了来往,带着母亲和弟弟去了腾冲讨生活,小艾的外公外婆不太愿意提这个大孙子,也不太愿意提自己的女儿,他们可能确实不怎么联系了,所以小艾那几年的动向他们也说不清;只有玉松风华社区居委会的田主任和玉松潭桥医院的师医生知道,小艾没有去成都,更不在腾冲,他带着母亲回了赤练寨,住回了小时候住的房子,那房子一直空关着,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于是他自己伐木劈竹,买砖头,和水泥,重修了屋顶,外墙,重装了玻璃窗,竖起了新的篱笆墙,他把原先父母睡的卧房翻新了,安了台电视机,王韵美一天大半时间都在屋里看电视。小艾不住屋里,他给自己在院子一角搭了个棚屋,又起了个猪圈,他去山上捆了两头野猪,养在家里,他喂它们吃他从山里采下来的中药,野菜,野猪生小猪,小猪长大,继续生,继续长,那两头野猪的血脉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小艾确实和外公外婆不来往了,他把弟弟艾杉杉交给了他们抚养。
养猪之外,他还进山采药,捡蛇皮,打蛇,挖蛇胆,卖给药店和饭店,又因为他水性好,熟悉琼岭山路,还懂机械,考上了琼岭旅游管理处的救援小队,遇到山难,或是游客被困,他们救援小队第一时间就要赶到现场,平时队里还会排班巡山,专抓逃票和偷猎国家保护野生动物的。
小艾不多话,但凡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背重达五十公斤的器材从山脚一直爬上云仙顶,轻装深入入口狭窄的山谷裂缝,在毒蛇盘踞的洞穴寻找伤员,他不怕危险,也从不叫苦,他一直独来独往,好像没什么个人生活,更勿论感情生活了,寨里的人和旅游管理处的几个叔叔阿姨都想过给他介绍对象,有的还付诸了行动,可王韵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但凡有年轻女孩儿上门,她冲出了房间就撒泼骂人,后来发展到小艾要出去她就怪叫,满屋子疯跑,一有人进屋,无论男女她拿着扫把扑上去就打。
小艾每次出门,不管远近,都要先给母亲喂不少安眠药。
小艾一个月会回玉松看一次弟弟,他没有车,搭不上同乡的便车,他就得去后山的码头坐船摆渡到前山,再乘车到桃源寨汽车站,那里有班车去玉松汽车站。到了玉松,他先去潭桥医院给母亲拿药,接着到艾杉杉的学校等他放学。
艾杉杉十六了,在玉松三中读高一,成绩中上,视力很好,他想当飞行员。小艾三十二了,因为常年在山里奔波,做农活,皮肤黝黑,手心粗糙。艾杉杉介绍他给我认识的时候,问我说:“关律师,你看我哥一头长发,是不是特别像搞艺术的?你猜猜他做什么的?”
我说:“搞艺术的吧?”
艾杉杉拍着小艾的后背哈哈大笑,小艾推了下他的脑袋,没出声,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
艾杉杉竖起拇指一指小艾,不无自豪:“我哥是搜救队的!救过不少人,收到过不少锦旗!“他问我,“欸,关律师,您要在玉松待多久?现在雨季不让爬山了,倒是可以坐坐缆车,就是坐缆车没什么意思,琼岭还是得边爬山边玩,一路上都是风景,我哥懂,您要是能待到四月份,我带您去爬山啊,就不和我哥一起爬了,他穿个人字拖,肩上抗两袋大米都能在山上飞起来,我们肯定追不上他。”
艾杉杉滔滔不绝,我偷偷打量小艾,小艾在点烟,一手护着打火机的火苗,一手勾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全是药。
艾杉杉嚷嚷起来:“好饿啊!”
那时是二月,春节刚过,是玉松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艾杉杉穿棉大衣,我穿大衣,一阵冷风过来,我们两人都缩起了肩膀,小艾只穿一件连帽外套,挺着腰杆站在风里,他的头发随意地扎成一把,他点上了烟,抽了一口,冲我抬抬下巴,我摇摇头。艾杉杉犯起了嘀咕:“哥!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手都握过了,怎么也不和关律师打个招呼!”
小艾啧了声,眼角一斜,又拍了艾杉杉的脑袋一下。艾杉杉往我身边靠,瞪着眼睛道:“你别打了啊!再打我告你家庭暴力了啊,律师就在这儿呢!”
小艾没理他,他看看我,和我说:“叫我小艾就好了。”
艾杉杉揉着后脑勺呼喊:“哪有人这么介绍自己的,你是小艾,那我就是小小艾!”
小艾抬脚要踹他,艾杉杉一晃,躲开了,扮了个鬼脸,拽着我往马路上走,说:“饿死了,吃点东西吧,关律师你也一起吧!”
我们一起去了附近的小吃店吃面。
我是从上海来的玉松,我来处理一起未成年性侵案,受害人是玉松三中的一个女学生,叫姚晓芙,因为被数学老师曾海多次性侵,得了抑郁症,休学大半年了,家长碍于面子,一直没提告,好不容易姚晓芙的小姨做动了她父母的思想工作,他们愿意打官司了,要告曾海,还要告学校,于是就找到了我。
我从政法学校毕业,过了司考,成了律师之后就一直在做援助性侵受害人,尤其针对十八岁以下受害人方面的工作,已经处理了不少类似的案件,平时也会在网上答复一些网友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姚晓芙的小姨就是通过网络知道和联系的我。她在写给我的求助信里说,他们找到了一个愿意出庭指证曾海的目击证人,一个男孩儿,姚晓芙的同班同学,住宿生,一次晚自习,曾海值班,巡查到他们班,把姚晓芙叫了出去,姚晓芙是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那个男孩儿恰好有道数学题不会,想请教老师,跟着出去了,他说他看到曾海把姚晓芙拉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他想去敲门,听到姚晓芙在办公室里哭,求曾海放过她。男孩儿很用力地敲门,过了好一阵门才打开,姚晓芙哭着从他边上走了出去,曾海笑眯眯地问他:“有事吗?”
隔天男孩儿去找了教导主任,还去找了校长,他们问他,你说曾老师怎么了?
男孩儿年纪毕竟还小,也说不清,说不好,一味地强调曾老师欺负姚晓芙。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姚晓芙再没去过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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