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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
这两个字被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去,起起伏伏,仿佛无数回音。
云常大军,像一头刚刚睡醒的巨大野兽一样,缓缓进入归乐都城。
何侠骑在马上,王旗随侍,亲兵簇拥,何肃带着一干降臣沉痛地跟随在后。
进了城门,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向何侠狂涌而来,这座古老的都城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他曾嬉戏游走于柳巷,策马欢娱于大道。
归乐,归乐的敬安王府,归乐的小敬安王。
归乐双琴,归乐的阳凤,归乐的白娉婷。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没人能明白何侠的心情。
自敬安王府被焚后,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进入归乐都城。
报仇的誓言已经实现,何侠却发现,这并不能使他心里时刻涌动的那份不甘和痛楚消减。
他得到了归乐都城。此城已经没有了敬安王府,没有了爹娘的笑脸,没有了娉婷,只剩下一个何肃,成了今生今世的仇人。
他报了深仇,赢得了一个国家,却不知道能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谁。连耀天公主,都已不在了。
马蹄声声,载他回从前的家园。停步时,花溅泪,鸟惊心,只余一片颓垣断壁。
“敬安王府被大火烧毁后,一直荒废。”
何侠下马,在长满了青苔的王府大门前凝视许久,终于一步步缓缓踏上熟悉的阶梯,跨进门槛。
昔日宾客盈庭、车水马龙的景象,历历在目。
父亲在堂前与朝中大臣畅谈政事,母亲被侍女们簇拥着闲聊宫中趣闻。偶尔见何侠从院外匆匆走过,母亲就会从椅上站起身来,隔着纱窗嘱咐,“侠儿,外面人多,乱着呢。出门一定要带上侍卫,不要独自领着娉婷乱跑。”
“知道了。孩儿并不是出外玩乐,何肃王子派人来叫孩儿,说他们正在王子府里听一位有名的先生讲兵法呢,让我也快去。”
“既然如此,你快去吧。别骑马,若是摔了可不是好玩的,还是坐马车好……”
“知道了,娘。”
“还有,若是时候晚了要在王子府用膳,记得……唉……这孩子……”
母亲未嘱咐完,何侠已兴冲冲转出院门,找到娉婷,也不管她正在忙什么,牵着她的手就跑,一溜烟地出了王府大门就上马挥鞭,去得无影无踪。
过往的一幕幕在杂乱的蒿草、焦黑的壁瓦中忽远忽近,每一处死寂都伴随着无数回忆,挥之不去。
要忘记过去,竟是这样难。
何侠驻足院中,俊脸冷漠如冰,下令,“布置此处,摆宴,本驸马要在这敬安王府里,与归乐旧君畅饮一回。”
他如今权势滔天,一声令下,谁敢怠慢?
荒草被拔除,落叶被打扫干净,被沙土覆盖的打磨得光亮的地砖重新露了出来,每扇门前都铺上了长毯。
红绸绿缎和各色丝幔缠绕上焚迹斑斑的柱石,迎风招展,舞出一庭绚烂。
满屋残物收去,置上崭新的桌椅茶几,上放各色新鲜瓜果。
夕阳西下,偌大的敬安王府布置妥当,已经用了一天的工夫。
晚霞中,被焚烧得只剩一半的砖墙衬着从归乐王宫里腾挪过来的珍奇古玩,格格不入,迫人感伤。
酒水菜肴鱼贯送上,何侠端坐庭中,命侍卫退后百步,遥遥护卫。
归乐王后持壶,低眉敛容,静坐一旁。
和何侠对饮的,只有何肃。
“干。”何侠举杯,在空中虚碰一下。
何肃虽满腹心事,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放不开的了,死尚不惧,还怕一杯酒?举杯道:“干。”仰头饮下,一股辛辣直下喉头。
酒入愁肠,更添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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