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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峒道顺着木梯一路攀爬,半点未敢停歇,一直跑到塔顶才停下,左右环视,就见角落里放着一尊佛像,在旁边堆积着几个木箱子。
张峒道一路冲过烟幕火海跑上来,加上塔身早就炙热,眼下一边咳嗽一边喘气,一进一出都是灼热的空气,连鼻子里都仿佛被烈火烤过似的。
他走向那尊佛像,手碰上去的一瞬间被烫得一个激灵,反而清醒过来,随即拿出佩剑,从后面衣角把佛像踹在地上,佛像从中间裂开,其中被掏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张峒道蹲下身,剑鞘将里面一张白布挑起来,上面浸透了油渍,显出斑斑的黄点。再看佛像内里,有些地方油光可鉴,稍许细缝之中还残留着褐色的水渍:“果然,这些就是用来运送‘菜人’的佛像。”
张峒道咳嗽了几声,由匆忙扭头打开一旁的箱子,就见里面随便丢弃着书卷和账簿,看起来仿佛是临时搬进来,故而没有整理,所有的书卷都是被匆忙散乱地丢弃在其中。张峒道抓起两卷拿在手里。
“这是,暗语?”
第一卷里面是每一种暗语指代的“菜人”品类,大约是为了给贵客选择用的,平整的宣纸蒙在薄木板上,做成折页状,边缘甚至镀了金。
“‘粉妆玉骨汤’十六岁以下未出阁的姑娘,‘菩萨汤’及笄之年新婚未生子的妇人,‘麒麟金米羹’八岁以下童子的眼窝肉,‘文昌及第粥’及冠之年秀才的口舌。”张峒道倒吸一口气,胡乱又向后翻了几页。
在一长串诡异的菜单之后是接近四折的介绍,详细向主顾运送‘菜人’的程序:“相互先以贺帖邀请做客,待到挑选好货品后,则去往白龙庙祈福,将相应金额以善款缴纳给白龙庙主持,月旬则将开光佛像送往府上。”
“原来,他们是这样完成菜人交易的,难怪高家的私账和县衙公账都查不出。”张峒道随即把折页塞在怀里,急匆匆又打开一本:“这一本是周遭地形图?这本是佛像制造的账簿?”
就这么鼓鼓囊囊地在怀里塞了四五本之后,张峒道这才直起腰,捂着鼻子咳嗽几声,着急地就想要从木台阶下去。
然而就当他快步下到第六层的时候,随即被扑面而来的大火逼得顺着台阶匆忙跑回第七层,从缝隙中一看,就见底下早已经化为一片火海,连路也看不清。
张峒道这一瞬间才觉得仿佛如梦初醒似的,他退后两步,左右张皇地看了看,张开嘴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却因为嗓子早已经被烤干,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他扭过头,看着火舌顺着地板缝和楼道一点点涌上来,忽然又看向角落里的箱子和仿佛葫芦似的倒在地上的佛像。他从腰里取下一道布条,缠在手里,伸手拽住那木箱子上的铁环,将它往窗户的位置拉去,将锁扣按好,废了好一些力气才把箱子举起来,抵在窗户口的位置,外面一团黑烟,熏得天日昏黑,张峒道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狠下心肩膀用力,那箱子被他一翻从窗口跌下去,伴随这几声沉闷的动静,最终仿佛重重地落在地上。
他咳嗽了两声,眼前已经有点发黑,晃晃悠悠地走到木箱子旁边,拽着铜环吃力地将箱子拉向窗口,然而就在他打算把箱子再一次抬起来的时候,却脚下一软摔在了箱面上。
张峒道又费了点力气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仿佛被烤干了似的,那铁环在他手里都似乎有着千斤重。
周遭木料不断发出被炙烤而折断的声音,温度一点点升高,火舌似乎已经在他逐渐暗淡的视野里爬到了顶楼:“阿娘,阿耶……”
一股无名的心酸忽然涌上心头,周遭似乎陡然都安静下来似的,那火也变得冷而遥远。张峒道用手指使劲擦了擦眼角,灰心丧气地又喊了一句:“阿娘……”
五岁丧父,七岁丧母,纵使张氏再怎么看中他的才貌,给予他各方面的资源,但是父母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张家对他不薄,进入大理寺学习也好,去金吾卫当差也好,甚至随军去玉门关也好,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但是这些都不是白拿的好处,今日的好都是为了明日把他养成个杨国忠,他往后总要把这些付出成倍还回去的。
“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那个道士说我命中有水火两劫,真没想到还给他说准了。”他小声念着,缓缓从箱子上撑起身体,似乎还想要再试试看把箱子丢出去能不能行,“早知道这样仓促,应该玩乐才是……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写得真好,真的仿佛是仙人写出来的那么洒脱,难怪能有那么一个女儿……”
“你在背后夸我爹,他又听不到的,不如下次当面夸他。”忽然,一道声音破开那火光黑烟,从那窗口的位置,一只手臂透过层层黑烟重重地按在窗框之上,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脑袋顶着乱发冒出来,“你这次又欠了我一条命,要怎么还才好呢?”
张峒道恍恍惚惚,还以为见了幻觉,就见李平阳一只手伸进来拽住他的胳膊:“来抱着我。”
“你……”
“快点啊,你要做火中玄凤,我可还没活够呢!”李平阳见他还反应不过来,一把拉到自己怀里,“拉倒吧,别带了,那一箱子反正也够用了。”
张峒道撞在李平阳肩上,就觉忽然失重落下,下意识就抱住对方。
李平阳一脚踩在第六层燃烧的飞檐上,往下跳了两层,在第四层的飞檐上又是一步踩下去。
忽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烧的过了头,四层的飞檐在踩上去的一瞬间应声而断,李平阳暗叫不妙,揣了一脚断口处勉强维持住平衡。
眼见着要落地的当口,一道飞瓦忽然破风而来,李平阳眼前一亮,踩着飞瓦总算维持住平衡,最终两人落在地上摔成一团,黑漆漆地仿佛两个乌球似的。
张峒道顶着一脸灰懵懵地做起来,书卷和折页从衣服里滑出来,落在两人之间。
李平阳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她黑乎乎的手指指向张峒道,满脸劫后余生的后怕:“我也不是那仙山的白鹿,七级火浮屠跳下来,你当真要我的命啊。”
张峒道看着她,好半天也是说不出话,只是大口喘着气,最终呼吸渐渐平静下来,顶着一张小猫脸望了李平阳半天,抿着嘴低下头,只是眼睛看着对方,却不说话。
围观人群里,一个白须老者捻须探头看了看,见两人坐在地上方才松了个口气,将手递给一旁的长子:“哎哟,真是凶险啊,你姐姐这一把年纪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真叫人放心不下。”
一股无名的心酸忽然涌上心头,周遭似乎陡然都安静下来似的,那火也变得冷而遥远。张峒道用手指使劲擦了擦眼角,灰心丧气地又喊了一句:“阿娘……”
五岁丧父,七岁丧母,纵使张氏再怎么看中他的才貌,给予他各方面的资源,但是父母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张家对他不薄,进入大理寺学习也好,去金吾卫当差也好,甚至随军去玉门关也好,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但是这些都不是白拿的好处,今日的好都是为了明日把他养成个杨国忠,他往后总要把这些付出成倍还回去的。
“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那个道士说我命中有水火两劫,真没想到还给他说准了。”他小声念着,缓缓从箱子上撑起身体,似乎还想要再试试看把箱子丢出去能不能行,“早知道这样仓促,应该玩乐才是……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写得真好,真的仿佛是仙人写出来的那么洒脱,难怪能有那么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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