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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在安乐公主面前也不转弯抹角,说道:“公主知道,外面人风言风语说我与崔湜如何,这些话儿定刮入圣上耳中。你说,我如何找圣上张嘴求情?”
“哈哈,岂是风言风语?你与崔湜良宵苦短,实在风光妙极啊。昭容,那崔湜一下狱,你顿成热锅上的蚂蚁,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一日都离不开他了?”
“公主最受圣上与皇后宠爱,我心想,若由公主求情,定能马到成功。”
安乐公主收起了笑容,眼光又瞅了瞅那堆珍宝,撇了撇嘴说道:“哼,崔家的人实在太抠门了。就这点财物,妄想解救崔湜?昭容,你知道现在的行情。若我为人求一闲官儿,多少人争着送来几十万钱,崔家的这点钱能干什么?你须让崔家的人明白,人到了这个时候只有花钱才能免祸,何必还要吝啬那些黄白之物呢?崔湜的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按朝廷制度,将崔湜绑至刑场杀头亦可,若事儿办得妥帖,无非降一降官秩即可。”
婉儿见安乐公主伸手要钱,心里顿时一喜。只要此女愿意帮忙,事情就有了转圜之机。
安乐公主接着说:“崔湜现在一要免罪,二要保住官秩,此为两桩事儿。他的家人拿来这点东西来求我,实在污了我眼睛。”
婉儿赔笑道:“崔家人不明事理,公主勿恼。想是崔家人匆促之间难以备齐,就以此物为进见之礼,当为本意。公主放心,我回去定召崔家人好好斥责一番,并嘱他们再备财物。”
安乐公主又复一笑,说道:“看来昭容实为重情义之人啊。你与崔湜无非逢场作戏一番,缘何如此上心?我听延秀说,那崔湜自恃貌美有才,最擅拈花惹草,其最近与昭容打得火热,无非瞧中你有宫中依靠,以此想有晋升之路。你莫非真为之动了真情吗?我知道,男儿最喜年轻美貌少女,你现在风韵犹存,年龄毕竟大了些,你对崔湜又献颜色又赔财物,以后世事难料,只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安乐公主向来口无遮拦,擅触人心最柔软处。她这一席话说得婉儿脸色赤白,心中薄怒,然绝对不敢还以颜色。婉儿思索了一会儿,笑道:“公主所言极是,不过民谚有言‘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崔湜虽露水相识一场,那也是前世的缘分。崔湜现在遭难,我岂能不帮?”婉儿话中的深层意思,实指你安乐公主也与崔湜有过肌肤之亲,岂能如路人一般?
安乐公主却不理会这些,她当初和崔湜有过枕席之欢,其认为毕竟是一场游戏,没有必要铭刻不忘。
安乐公主最终在婉儿的央求下,答应帮忙说项。然直到崔湜一案审理结束,安乐公主未有任何动作。是时,婉儿已将崔家所送礼物奉入公主府。这日,婉儿得知李显已阅批了崔湜的案卷,欲贬崔湜为江州司马。婉儿得此消息,知道明日吏部即要发文,心中就有些着急,遂趁着黄昏再入安乐公主府。
安乐公主瞧见婉儿有些着急,笑道:“多大的事儿?明日移文?我们现在入宫,让父皇改任一下不就成了吗?昭容,只要事儿到了我们手中,何愁不定?你说,天下到底有何难事?”安乐公主说此话的时候,早忘了自己一家在房州困顿惶恐的日子,大约人处顺境时往往会遗忘许多往事。
她们于是前往宫城,婉儿先到自己的殿内等候,安乐公主直接到太极殿去找李显。过了一会儿,安乐公主即离开太极殿找到婉儿,说道:“昭容,我早就说过不是什么难事儿,你瞧,父皇很痛快就答应了,事情成了。”
婉儿又惊又喜,问道:“太好了,公主,那崔湜改授何处呀?”
“你说过让他任刺史即可,就随便把他任在襄州。父皇说,那里还算热闹,比江州要好上许多,且离京城也不算远。”
婉儿施礼谢道:“我代崔湜万分感谢公主大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主此举,实在积了大德。”
安乐公主嘴一撇道:“昭容此谢,又算什么?你须转告崔湜,让他来当面谢我。今日见了父皇一提起崔湜,他连连摇手不许我管,我此后百般央求,父皇方才允准。这件事儿除了我出面来办,若换作他人,肯定劳而无功,昭容,崔湜这一次欠我们的情分,实在太大了,你说是吗?”
“我定转述公主之功,让他入府致谢。公主所言不差,我为圣上昭容尚不敢找圣上求情,只好婉转请出公主。换作他人,一点门儿都没有。这还是崔湜造化大,谁让他事先得识公主呢?”
安乐公主顿时笑了,心里甚为得意。
第二日,崔湜果然被授为襄州刺史。其出狱后,自然先找婉儿,再找安乐公主,至于彼此之间如何缠绵缱绻,这里按下不表。
太平公主密切注意此事件的走向,她得知皇帝成为“和事天子”,又知崔湜被授为襄州刺史,一个人就在堂上呆坐了许久。眼见太阳西斜,遂唤人叫来大儿子薛崇简,吩咐道:“你去,唤三郎过来一起用晚膳。”
薛崇简领命而去。
第六回姑侄联话谈朝闻新池欢宴献诗词
太平公主眼见两位御史的弹劾竟然如此无疾而终,心中大为失望。这次事件的主谋者正是太平公主,那日她将萧至忠召来,两人密谋了半天,定下了由萧至忠寻人弹劾之计。
太平公主衡量局势,觉得韦皇后抛出“五色云”以及《桑韦歌》的舆论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说明韦皇后的野心,已然从密谋走向明面。她的最终目的,无非遵循则天皇后故事,逐步架空皇帝李显,独自把揽朝政。太平公主绝对不能看到这个结果。她深知一旦韦皇后掌握了大政,其首要清除的目标就是自己和哥哥李旦一家。目睹了朝中风云并深谙权谋的太平公主知道,任何他姓之人掌握了大权,李氏宗族就成为其行进道路上的第一个绊脚石,自己的母亲当年不正是这样做的吗?
太平公主深知,以韦皇后目前的地位,若非哥哥李显以废除皇后的法子可以夺其位,其他人难以撼动。可是哥哥李显对韦皇后言听计从,让他废后,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与萧至忠密谋的结果,一致认为应该先除韦皇后的爪牙:宗楚客与纪处讷,至于崔湜,无非是一个捎带着的角色。
大凡密谋奇计,须有两个前提:第一为损人利己,第二为不着痕迹。把宗楚客与纪处讷拿下,绝对符合太平公主的利益。他们认为,若宗纪二人被弹罢官,则皇上定会重用韦安石以及萧至忠等人。韦安石向来在朝中不聚朋党,他若被授中书令,处事相对公正,对太平公主而言绝对能接受。且韦安石若当了中书令,其肯定为得益之人,按照谁得益谁主使的阴谋原则,许多人肯定会认为韦安石为此次事件的主使。如此,真正幕后主使人太平公主就可以不着痕迹。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可是太平公主纵然有周密奇计,却没想到皇帝李显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手之人,他竟然在殿上令对仗双方结为兄弟,真是匪夷所思!太平公主得知了这个结果,起初又好笑又可气,到了后来,又是深深的忧虑了。她知道,这肯定是韦皇后为了保全自己的爪牙而努力的结果,她可以无视朝廷的纲纪,可以不理是非曲直,置祖宗宗法于不顾,真正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如此行事实在可怕。
那么,今后如何遏制韦皇后的行动步伐呢?素有决断之能的太平公主从来不拖泥带水,她马上决定要采取更为断然的措施。然决断好下,其实施的过程却要既大胆又谨慎,那是不敢有一点疏忽的。她在那里沉思良久,忽然想起那日毬场上的李隆基,她觉得,李隆基可以成为自己这个庞大计划的一个关键之人。
记得李隆基那日的毬伴为禁苑总监、利仁府折冲以及万骑果毅,这些人虽官职不高,然皆手握一定实权,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大有用处的。太平公主毕竟身在高位,所历大事太多,其眼光较常人犀利不少,一下子就能看出事情的关键所在。她现在等待李隆基前来,心中的思绪纷纷扬扬,忽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此子为何多结交这些军中之人?若论玩毬,那钟绍京与麻嗣宗尚能上场驰骋,而陈玄礼与葛福顺毕竟技差一筹,整场比赛只能在场边观看,没有上场的机会。如此看来,这个三郎以玩毬名义结交军中之人,恐怕另有深意!若三郎果然有了这种心思,那么自己此前对三郎的看法肯定是完全错了,这是一个深不可测之人。
太平公主摇摇头,不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从头至尾,李隆基以爱玩乐游赏出名,爱结交朋友,喜爱拈花惹草,此为其性情主流。至于眼前的朋友多军中之士,大约也是偶然为之。太平公主摇摇头,将之前的猜忌之心放下。
太平公主府与兴庆坊相距不远,太平公主在堂内左思右想的工夫,薛崇简已将李隆基带了回来。李隆基入堂后躬身拜道:“太平姑姑安好,侄儿特来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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