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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感冒了。”
“没办法,自从回去以后,三天两头地感冒,都不知道该怎样注意才好了。”
犹豫片刻,王雅格忍不住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难道不是因为做了手术才更加虚弱的吗?为什么还要做第二次呢?”
“没办法,到汕头检查后,医生说又扩散了,他们就决定让我做第二次手术。”
说到“他们”的时候,陈文惠眼中带着一丝恨意,这令王雅格心中为之惶恐。
“要是大后天还是感冒,你千万不要答应做手术呀!”握着陈文惠的手,王雅格不由自主轻轻抚摸起来,这只可怜的手,过去曾胖得摸不着骨头,如今瘦了好几圈,接下来又得天天扎针了。
“嗯!对了,易惟下午来过了。他很忙,生意上的事要忙,他妈妈身体又不好,他老送她过来看医生,也够呛的。”陈文惠小声说着,小心试探王雅格的反应,见她低头不语,就自顾自继续讲:“他说,那个女人当初说得好听,说什么只要小小的一个家就心满意足了,她肯定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结果呢?家里到处是灰尘她都不整理。这还不是最过分的,这么多年,她把钱分得可清楚了,从未给易惟买过一件衣服,易惟拉着破烂的袖口告诉我,他如今天天忙得没空逛街,就只好穿着破衣裳了。”
“他终于肯说出来了。”本想保持缄默,王雅格终究还是没忍住,“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情愿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那就好好砸个够吧!”
若不是高易惟拜托陈文惠开这个口,便是高易惟料定陈文惠会替他传声。王雅格清楚,高易惟为何专挑这两件事讲。他身上背负的债,不就是从听信陈茵的话然后借钱购房结婚开始的么?而他要的幸福,不就是王雅格陪着他在商场里挑选衣服么?
“他说那个女人的时候,是骂出来的。”陈文惠补上一句。
可是,他的话中是不是还包含着另一层意思,若陈茵是个名副其实的贤妻良母,他就会是心满意足的另一种样子吧?事到如今控诉陈茵,莫非他还对她心存幻想?他难道不懂本性难移这种事情吗?说到底,王雅格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插曲,他不曾为她买房,不曾为她负债,所以,她离不离开,给不给他挑衣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陈茵有没有那样做。王雅格从来不曾想过,如此优秀的自己,在他人生中的分量竟不如一个目光呆滞面相木讷的村姑重要,这挑战了王雅格的骄傲。或者,他故意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王雅格心里获得一点平衡,不至于再跟陈茵较劲,这样他们就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享受天伦之乐了。
郁闷像重冰扣压在王雅格心上。陈文惠第一次住院的时候,王雅格倒还巴不得从陈文惠口中知道高易惟更多事情,可是他已经带给她彻骨的寒冷,如今,每听到他的名字,她都要在心中多打几个寒颤。
“不要再讲他的事了。”王雅格淡淡说着,手悄悄伸到大腿下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她不能再坦露自己心中的哀伤,无论如何,她应该把最美的笑容留给陈文惠,给陈文惠一个顽强不屈笑到最后的榜样,才是她该做的事,这也是她唯一能给陈文惠的。
护士推着车子进来,陈文惠乖乖伸出手臂。
王雅格明白,接下来的日子,病魔对陈文惠的折磨还将更加疯狂,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现实会如此过分地残忍。
她总是暗暗祈祷陈文惠不用再受折磨,可到了第四天,陈文惠终究还是动了第二次手术。
下班后,王雅格在公司旁边的小店胡乱吃了晚餐,然后慢慢走过天桥。她不敢赶得太快,因为心中没底,到底会看到一个怎样的陈文惠。晚风有些寒冷,她缩了缩脖子,有些后悔早上出门时没有戴上围巾。头一低,一股歉意油然升起。她穿着驼色坡跟皮鞋,紧身牛仔裤,虾色的格子长风衣,风衣极具设计感,大西装领,上半身尤其贴身,长长的腰带垂于两侧,下摆宽阔,加上不规则形的剪裁方式,风一吹,整件风衣就像一条灵动的鲤鱼。她似乎穿得太好看了,这样去看望一个重症病人,是不是不太合适?
还没到七点,等着乘车回家的人依旧很多。望着行色匆匆的人们,一遍一遍,她在心里反复哼唱:我悄悄离去,是为了悄悄回来;我悄悄枯萎,是为了悄悄盛开;我悄悄睡去,是为了悄悄复苏,复苏,复苏……
车终于到了,人们蜂拥而上。
王雅格挤到靠近后门的位置,尽量保持不跟别人挨到一起,双眼透过车窗,随着车轮滚动扫视着路边的建筑物,目光却穿透它们到了很远的地方,心里还在继续哼唱自己的歌谣。
街上的霓虹灯熠熠生辉,照亮了繁华都市的拥挤与匆忙。
渐渐的,王雅格红了眼眶,泪水打着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她没想到还能被自己的作品感动,以往,她无论如何修改,总对自己的作品不甚满意。冥冥之中,在她最深的绝望里,总有一种召唤,让她干涸的内心生出一丝柔情。
在无声的歌谣里,她仿佛看到高易惟的脸庞浮现在车窗上,一如既往抿着嘴对她微笑,极淡、极淡的微笑,目光中含着一丝幽怨。很多次,他说自己没有福气,有着难以承载之痛,乞求得到她的体谅,就是这样一副表情。她心疼的差点伸手捧起那张脸,但她没有。她很清醒地明白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影,自己只是太想他了,他已经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在王雅格心里,每天至少念他24小时,却也不止亿万次臭骂过他,只是,对于他的情愫,最终还是落在“我爱你”三个字上面。
公车骤然刹住,她下意识地抓紧扶手,给自己一个甜甜的微笑。经过这么多疼痛,她已经懂得如何将自己从绝望的深渊里解救出来。不要再爱了,也不要再恨了,人生已经如此不易,何必不放过自己呢?
“如果我们就是我自己,我宁可放过你,以求放过我自己。”王雅格默默对着心中的高易惟讲。
下了车,需要从医院的后门慢慢绕到前面,这段路很长,也很黑。
树叶“哗啦啦”呜咽着,像她和陈文惠的委屈。前晚,王雅格到医院的时候,陈文惠正在睡觉,于是,昨晚她临时改变主意,跑到刘荣腾家里,期盼能向他讨些支持,再次提起吴庆虐待陈文惠的事情。可是,老好人刘荣腾还是保留原来的看法,认为陈文惠只不过是病得太严重,所以比较敏感,他们的好同学吴庆先生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陈文惠,也算是改过自新了,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可恨哪!吴庆的演技太好了!情急之下,王雅格说,吴庆之所以没有弃陈文惠而去,不过是因为清楚她时日不多了,并且在她走后可以拿到丰厚的保险金。话未讲完,刘荣腾和张宛儿制止了她,他们可不愿这位他们所喜爱的朋友,成为一个毁谤别人的长舌妇。
王雅格无论怎样坚持自己的看法,都没办法说出让刘荣腾告诉高易惟这件事的话来,虽然她还是企盼,道义的高易惟能替陈文惠主持公道,可一想起高易惟,她也委屈得难以自拔,又有谁能信她的话替她主持公道呢?
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对陈文惠只有深深的抱歉,她没有尽到好闺蜜的责任。王雅格不怕黑,只是很害怕后面的时光来临。
走进介入科的时候,她认为自己不该笑得太甜,也不该太忧伤。
还未进门,她已听到陈文惠恶狠狠的声音。
陈文惠正在高声斥责陈文婷和吴庆。
吴庆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陈文婷脸上淌着泪,同样默默无语。
两个一直陪在陈文惠身边的家人,倒成为陈文惠埋怨的对象,如果说只是大骂吴庆,那王雅格并不意外,可她连陈文婷也一起骂,这位傻二姐可是她口中的好姐妹。
她虚弱,却拼尽力气,咬牙切齿,似一只秃头野猫凶残地嘶叫着。
“别生气了,别生气了!”王雅格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又暗暗示意陈文婷和吴庆出去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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