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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岳霖眼睛里噙着泪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想去抓徽因的手,虽然那已经是一双枯黄也褶皱的手,没有了鲜嫩、洁白无瑕、甚至看不出一点血色,但,他根本不在乎,他就是想要它,这个念想他想了快二十年了,而且,不止一次的想过。
此时此刻,他的徽因近在咫尺,而且柔软的像一颗棉花糖,两人四目相视如此清晰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也是第一次,他甚至能看到视线下方她那可爱的大眼睛里自己怪了吧唧的清瘦面容。并且绝无仅有的她第一次配合他,第一次谈起他们两个人,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
奥,对了,还有故去的志摩!
金岳霖有点意乱情迷的看着他的徽因,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他想看得远些,再远一些,甚至能看到这二十年来那张纯美面容的背面,或许像美国好莱坞电影般闪过的每一次沉思、每一次感动和每一次牵挂的全部信息所包含的东西,这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不清楚,长得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但,他像了解自己的手和脚一样明明白白地知晓,这东西对于他意味着什么,那是他除了给予他的六哥以外,全部的爱与奉献唯一的愿景,是他前半生和未来的后半生活着的全部意义和价值。
是的,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初秋的北京西山晴好的日子,翠绿的颜色层层叠叠的,其中夹杂着或黄或红的黄栌树叶的妩媚和妖娆,就连风也被装点起来,轻轻拍打着每一片枫叶的五个角、拍打着碧云寺五座高耸于汉白玉石台之上的13层密檐方塔、拍打着结伴而行的徐志摩和金岳霖长衫的衣角,并捎带脚将两人的目光引向近处的碧云寺红色的山门与青翠的远山。
“孙先生的遗体是1925年于北京协和医院逝世后,停放在金刚宝座塔塔基正中开券洞内,一晃已经6年了。”
徐志摩有点伤感的眼神,向高空中蓝天白云掩映的洁白的石塔望着,愁苦和痛心不是几句挽歌和怀念的诗文,能够一扫诗人心中的阴霾。当然,只有他自己更清楚,这阴霾中也有徽因的成分。虽然,马上就能再次见到她,那熟悉的有着清浅酒窝的微笑、那向来是婉约而理性从不越雷池的言谈、那曾经朝思暮想的爱人,尽管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尽管自己已经又娶了一个有夫之妇,但,只是碍于伦理道德而不能轻易对人提起。
“中山先生是最了不起的伟人!苏联人都赠送了水晶棺,应该就在这卷洞里。听北京协和的朋友说,那是1924年的最后一天,先生扶病入京住进协和医院,他的肝脏已完全硬化,医生束手无策时,有人建议他接受中医治疗,却遭到拒绝。先生说,这里是中国最好的西医医院,接受中医治疗,如果治好了,将对西医在中国的发展造成打击。虽然在宋庆龄的劝说下,先生勉强同意,但他提出的前提是必须搬离协和医院,后来他们迁住北京铁狮子胡同。”
金岳霖在北京朋友众多,得来的消息自然让徐志摩深信的。
两人在寺里的五百罗汉堂等处又转了转,随即转身走下了碧云寺高高的石阶,朝着林徽因住的别墅方向走去。
“纽约的帝国大厦真的有那么高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人类建筑!”
金岳霖有点不相信这会儿徐志摩带来的美国新闻,他们就此谈了有一会儿了,他还是如瞎子摸象般胡言乱语地说道。
纽约,这让金岳霖忽然想起了距离它只有160公里的费城,那个大他七岁美丽的金发女郎,他经常抬起不大的若有所思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偷看她几眼,尽管她比他这个“小朋友”的确大了不少,这年他刚满十九岁。
那是他在美国留学时慈爱的房东故德太太的大女儿,她的男朋友就在纽约,他常常听她站在自己三楼的卧室门口,边忽闪着一对藏在金黄色长睫毛下的碧眼,说起那个矗立在海边的自由女神像,无数新移民漂洋来到这未开垦的**,一觉醒来几百双视线穿过眼前丝丝缕缕的晨雾,忽的从高高的邮轮船舷一端撞到眼前的就是她,然后,才是她身后笼罩在金色晨光中的一幢幢摩天大楼,听说那里的街巷宽得可以放得下并排几辆马车,尽管真的距离不远,但对于一个穷学生,他从来没有敢奢望能到那个大城走上一遭。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总共是102层!这应该和香山的“鬼见愁”在同样的高度呀!”
徐志摩的话打断了金岳霖对十七年前大洋彼岸的美好回忆,他不得不放下那个美国妈妈的音容笑貌,两人有说有笑地继续向前面不远处的乡间别墅走去。
他们已经在视线的尽头,望见高高的红色砖墙的别墅轮廓了,金岳霖的心也几乎快要从胸膛里面像个小兔子似的蹦出来,尽管他的心早已被这一路上惬意的氛围和美好的景致融化了,却也没有将要发生的一幕,让他更加兴奋和神驰。
徐志摩和他提起林徽因这个名字,已经不是最近的事情了,他甚至可以从无数次的如诗如画般的言语中,抓住一切的信息和灵感,在他久已干涸的心里画一张美若天仙的油画出来。尽快地揭开庐山真面目,自然让他觉得是人生此时的最大快事。尽管,他的理性的思维和缜密的逻辑一直牵绊着大脑中每一根神经纤维,这也丝毫不能动摇他的触电般的冲劲所引发的一切后果。
“你好,徽因,最近好些了吗?对了,我来介绍,这位是金岳霖博士,我的好朋友!”
林徽因带着柔弱的身体和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清瘦的绅士,微微向他笑了一下。
金岳霖双眼似乎被神的力量施了魔法再也无法转动,他呆呆的望着,眼前是从未见过的,这似水、似云、似风、似灿烂的秋光的眼神,只是一瞬,就穿透了他所有的武装和所有的躯壳。他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随着这一缕秋波,离开自己的身体飘向神的领地,他的两条手臂不知道该放在那里,前后不停地摆动着,嘴唇也上下抖动着老半天,差点将五官弄得变了形,脸色由微灰变成了深褐色,也没整出一个音符。
正所谓: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这一世,人海中遇见,目光只停留了一瞬间,心已沦陷。
1920年伦敦的康桥上如此,1931年的香山别墅亦是如此,只是,换了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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