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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官致远那天和孙中第照的相洗好出来了,孙中第对他说,有福赶我们走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去汉正街当“扁担”,一个月能挣上一两千元,又自由,比呆在这里强多了。上官致远一想,倒也是,在这里吃苦不说,主要是挣不到钱。于是他决定和孙中第去汉正街当“扁担”。
上官致远在孙中第离开的当天,孙有福假惺惺的说,在我这里干不好啊,要去挣大钱?其实,他早就巴不得他们走了,他觉得俩个人不但干活卖不出什么力气,光给他惹祸。
来汉正街不久,上官致远和孙中第很快意识到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挑着一担货物走在曲曲折折的巷子里,脚在颤抖,肩膀火辣辣的痛,而那货主像防贼一样盯着不说,还一个劲的催。消耗体力倒还不说,最主要是受不了有些财大气粗的货主人五人六吆三喝四,好像你就是个牲口,得听他使唤。据说,有些扁担会趁货主不注意把一担货物挑到巷子里溜掉,所以许多精明的货主为防止货物丢失,一般是找在这里挑得多年信誉口碑好,自己熟识的“扁担”。像上官致远和孙中第这样刚入行的生面孔,货主除非是实在是找不到人了,才会让他们去挑。就算是接了一单生意,许多老板都会用那种不信任的眼光把他们上下打量个遍,生怕他们是个惯偷或是劫匪。特别是孙中第,怎么看也不像个“扁担”,因为他无论是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那张脸总是显得那样的白净,似乎天生就是个养尊处优不经风雨的公子哥。不像上官致远,尽管他的皮肤原本白皙,但环境一变,人也显得黑瘦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差了一截。因为这对他来说是心灵和肉体双重的折磨:尽管上官致远并没有看不起“扁担”的意思,只是他根本就没有这种心理准备和承受力。
几天干下来,上官致远兜里有了两张四人头了,他想去买书,身体的劳累他能忍受,但他无法忍受精神食粮的匮乏。于是他拿起了扁担去了“扁担房”,这时,他看到孙中第已经回来了。
“致远,一天这么辛苦,出去喝点酒吧。”孙中第已经换了衣服趿了双拖鞋,破烂不堪的“扁担房”已经有了几个收工较早的“扁担”。“好吧,我也换双拖鞋。”上官致远说。两人穿过唐家巷来到了汉水边的沿河大道的一家排档,点了几个菜,叫了几瓶啤酒,于是一天的辛劳在此刻间烟消云散。几杯酒下肚,孙中第说,干这活只要抹得开脸,使得出力气,还是能挣点钱,不过终归是做苦力,不是长久之计。其实,上官致远也有一样的感受,只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生存是你的第一要务,在此基础上才能再去考虑发展。
喝完了酒,孙中第和上官致远不经意中走到了鲍家巷,这已经离他们住的地方越来越远了。走在昏暗而曲折的巷子里,孙中第突然逮住了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看样子他应该也是个在武汉务工的人。“兄弟,买包烟抽。”孙中第喷着酒气说,那人知道他的意思,从裤兜里掏出了几十元钱,没想到孙中第大笑道:“逗你玩!”还没等上官致远反应过来,孙中第已经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巷子的那头。等到上官致远出来,孙中第已经站在巷口了,而旁边就是鲍家巷派出所。孙中第很可能没有要钱的主观恶意,他只是玩世不恭而已。上官致远有异样的眼光审视着孙中第,觉得他心里肯定也是很憋屈。
两人一路晃悠着,在汉水街,却和孟峰的爸爸老葛头撞了个满怀。上官致远正想躲避,没想到已经来不及了,他于是和孙中第一起来到老孟头的房里。老孟头不相信上官致远居然和他一样成了个“扁担”,因为前一阵子,村里还在说他可能在部队考上了军校,却不曾想是这番结局。想想自己两个儿子,再看看这失魂落魄的上官致远,还有这臭名远扬的孙中第,老孟头在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上苍真是没有亏待他,常言道茅屋出公卿,家里硬是出了两个响当当的人才,还有一个是研究生,自己就是再苦再累也值啊。
“老孟头,这两后生是谁啊?他们在这干啥哩?”那位“扁担诗人”问。
“一个村里的,和我们一样靠两条腿吃饭哩。”
“咋一看怎么不像啊,倒像是两个读书人。我还以为是你的大儿子和同学来了。”
“不像又咋的,人这一辈子该干什么都是命中注定的。”老孟头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这上大学也要靠命啊,我也就是个贩鸡蛋的,这是一不小心瓦罐窑出了瓷器货。”
上官致远不曾想在此间受到一番羞辱,于是他想叫孙中第走,没想孙中第居然在床上睡着了。可一时半会就是叫不醒他。
“老孟头,孟峰现在应该毕业分配了吧?”官致远说。
“是的,不过他分配得不是很好,是到一个山区中学教书,那地方我知道,年轻的时候,去那里扛过原木,是个一脚跨两省的地方,过去就是江西的地界了。”老孟头说到这里,不由是叹了一口气,“他说要去深圳打工,你说这大学读出来去打工叫什么事啊。”
正在老孟头在发牢骚的时候,孙中第醒了过来道:“今天真是喝高了,老孟头,你说葛峰去深圳打工?那也没什么,现在南方都在搞开发,在那边的工资可高哩。干一年可抵得上在内地工作四五年,人一生不就是工作二三十年吗,在那里干五六年就抵得上你工作一辈子,你说是哪划算?”
“问题是在外面工作不知道可靠不可靠,家里这份工作也不能丢了,丢了不是大学白上了吗?”
上官致远这时见孙中第完全醒了,于是说时间不早该要回去了。于是两人回去自己的出租房里睡觉了。
黎明时分,上官致远早早的醒来了,他拿起了自己的扁担站到了多福路的商厦前,把手中扁担靠在灯柱上。孙中第说他今天想休息一下就没有出来了。这时,太阳慢慢升了起来,城市也渐渐从氤氲的雾霭中苏醒过来,露出它本来的面孔。大街小巷马路天桥上的人流渐渐的多了起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生存本来是人的第一要务,痛苦得早已麻木的上官致远似乎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繁重的劳作。
不知道接了多少单生意后上官致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这时,孙中第一本正经的说。“致远,我要跟你说件事,我刚才去了湖北医科大学玩,孟岩说,他弟弟孟峰被分配到石牛镇的一个山区片中教书,说不想去,想出去闯一闯,并托我找个人给他代课。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那你没想去啊。”上官致远随口道,他昨天也听老孟头提过,当时没在意,不曾想孟峰还真是想去打工。
“我呢,心早野了,已经和书本无缘了,我觉得你还是挺适合的,你这人天生有读书情结,去教书比呆在这工地上强。现在我要去跟表兄跑长江的话,你一个人没个伴呆在这里肯定也没有多大的意思。”孙中第说,接着又补充道:“你提前退伍回来我也跟孟岩说了,他说与其找别人代课不如找个熟识的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再说,老孟头不是已经看到我了吗。”上官致远听了孙中第的话便同意了。
但在临走他前决定给米琼写封信,就这样晚上干活累得腰酸背痛的上官致远跑到工地上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给米琼写信。整整一个晚上,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写着写着眼泪就出来了,滴落在纸上。写好后他把一张在八楼的楼顶照的相片放了进去。
上官致远把信写好后,孙中第也要走了。他的表兄在孝感航运管理站工作,经常驾着大货轮跑长江,前不久,孙中第的表兄写信来让他去,并约定明天船在汉口粤汉码头靠岸,让孙中第在那里等。
第二天,上官致远去粤汉码头送孙中第,并连带去发信。孙中第说:“致远,要去代课就赶紧,现在都开学了。到了江苏我会写信给你的……”
船开了,上官致远眼看着那艘满载着大米开往江苏货轮在宽阔而混浊的江面上渐渐的远去,心里不由生出一丝离别的惆怅,而那句脍炙人口的古人诗句涌上心头: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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