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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贾士贞坦然地瞥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侯永文又拦着他,贾士贞说:“既然你们肯定我不是市委组织部长,而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你们就不能再非法拘禁我了,否则后果你可以想象!”
这时,只见韩士银正在握着手机打电话:“喂,乔书记吗?我们问过了,看样子好像并不像市委组织部长,他自己也不承认,哎……可是他不肯出示身份证。”
挂了电话,韩士银上前说:“对不起,请你耐心等一等,有些情况我们还要进一步核实的。”说着和侯永文又把贾士贞挡回屋子里。
贾士贞心里觉得这些干部头脑里的法治意识太差,不仅将他关了一夜,眼看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连一口水都不让他喝,为此,他想到这个地区的群众是怎么生活的。他站在一无所有的房子里,确实又渴又饿,于是从口袋里取出十元钱,说:“你们总不能不让我吃点东西吧,来吧,请你们给我买点吃的东西,给我弄点开水来。”
“说,只要你说出你是干什么的,我让你喝酒,用好酒好菜招待你。”侯永文说。
不知什么时候侯永文似乎又恢复了精神,又开始神气十足起来。贾士贞看看面前这个地方官,心里真的又好气又好笑。
“好你个侯书记啊!好吧,你看着办,随你的便吧,你想干什么?荒唐!”贾士贞往稻草上一坐,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这样一来,反倒叫侯永文和韩士银没了主张,两人退出屋子,重新把门锁了起来。
贾士贞此刻的头脑里又想到高兴明给他的那份早已考察过,准备提交市委常委会研究的干部名单,那些考察材料把他们说得为人民造福的好干部,廉洁自律的揩摸,然而他这几天接触到的老百姓,他们当然对这些官员们的所作所为了解甚少,但也有那么多群众反映了一些现象,当然对于一个领导干部的评价,绝不是选择一个“好”或者“坏”的标签贴上那么简单,而是要看大节、看主流、看本质。组织部门考察、选拔、任用干部的办法,仍然是多少年来的老一套,大都是找被考察的干部身边或者周围那些少数人谈谈话,而这些人有的是被考察人安排好了的自己的亲信,不可能反映任何问题,总是说好话,甚至编出根本不存在的所谓优点、政绩来吹捧一番,有少数人也许对被考察人有看法,但都畏惧被考察人的权势,不敢讲真话,只是好话多说,坏话少说。他们谁又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只好昧着良心,说假话,说空话。此外,考察干部工作的人员素质也直接影响到考察工作,笔杆子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想怎么写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平心而论,贾士贞扪心自问,他在省委组织部那么多年,一直在干部处工作,经他手考察过的干部不知道有多少。他自己的体会太深了,对于领导打招呼的人,有关系捅到他们身上的人,总是笔下留情的。领导哪里知道凭那三四千字的考察材料岂能反映出一个干部的真实面貌!有的根本就是离题万里,空话、假话连篇。想到这里,他觉得高兴明给他的那些材料也就不奇怪了。这次他所谓的微服私访,让他感到强烈的震撼!群众意见对一个领导干部的选拔、考察、任用难道不重要吗?俗话说:“金杯银杯不如口碑!”无论怎么说,他觉得这次下臾之行是十分必要的,让他了解到老百姓对领导的背后评价,每一个领导干部在群众心目中的形象,更值得他深思的是,组织部门应该如何考察、选拔一个群众满意的领导干部,也让他思考如何来改革现行的干部人事制度。干部人事制度不能再继续靠少数掌权的人说了算了,要让群众参与,要增加透明度,要让广大群众来监督。
此时此刻,贾士贞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失去自由、被人认为是假市委组织部长,忘记了自己被当做坏人软禁起来、失去自由的人。他忘记了疲惫和饥饿,在头脑里开始构思如何进行干部人事制度的改革,这样一个重大而又深刻的问题。
四
一向认为对官场很有研究的侯永文,根本就不相信被他控制起来的这个年轻人竟然是市委组织部长。这么多年来,他对官场的消息绝对是灵通的,上至中央,下至县委,许多官员在调整之前,他都能传出一些让人吃惊的消息。只要一谈起官场上的事,他便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振振有词,甚至吹得神乎其神。对于许多高层的人事安排,他总是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他是各级组织部长,他总是发布最权威的消息。然而,尽管当他听到县委书记乔柏明说这个贾士贞可能是新来的市委组织部长时,他当时也大吃一惊,甚至吓得屁滚尿流。但是,经过他的一番盘问,他认为当今社会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组织部长。传说古代虽然出现过微服私访的皇帝,但那毕竟是皇帝。况且又有几个?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现在再想想,他这个消息灵通人士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已经变成了现实的大事呢?想到这里,他取出手机,正准备给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高兴明拨电话,可他又犹豫起来了,他有些惧怕高兴明。说起来,高兴明和他还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关系,可是高兴明把这层关系看成是他的耻辱,他最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件在他看来不光彩的事,更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母亲改过嫁,他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在下臾当组织部长时,那时侯永文还是乡里的农技员,这样的关系侯永文当然不会放过,可是他第一次登高兴明的门时,高兴明居然说不认识他,气得他当时就跑到母亲那儿,把高兴明骂了一顿,他母亲特地去高兴明那里哭了一场。后来,高兴明虽然见了侯永文,也答应有机会帮帮他,但条件是不准他到处说他们是兄弟关系。高兴明到底还念着这点手足之情,经过高兴明的一番运作,很快就把侯永文提拔为乡党委副书记。高兴明当上下臾县长不久,突然调市委组织部当副部长,这让侯永文欣喜若狂,过去他只希望自己将来能当上乡镇党委书记,然后回到县城,当上好一些局的局长。当他进一步了解官场上的微妙之处时,他便千方百计利用这种关系,无论怎么说,作为他的同母异父兄弟已经升任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那可是管着全市那么多县处级领导干部的权位,侯永文怎么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平静和寂寞,他觉得自己不能仅仅满足于县里的那个正科级的局长,必须马上向副县级发起冲刺,全市那么多干部,有几个能有他这样的特殊关系?这样求之不得的有利条件?但是,侯永文还是不敢自己亲自去找高兴明,最终还是把母亲拉去求高兴明,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高兴明听了他的一番话之后,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一次高兴明没有骂他,只是叫他好好干工作,让他将来有说话的本钱,临别时,还是千叮咛万嘱咐,对任何人都千万不要提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侯永文当时激动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膛,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似的,他的样子岂是高兴明的弟弟,简直如同高兴明的孙子。不久,侯永文出任桃花镇党委书记。
高兴明不知得力于什么人的关系,在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位置上干了一年多,又被名正言顺地明确为常务副部长,常务副部长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官场中人太清楚不过了,一个地方的组织部长都是异地为官,而且在部长的位置上三两年必然荣升,当地的干部连人头还没熟,便已经调整了,这样一来,常务副部长就成了组织部的真正实权派。后来,高兴明的家搬到市里了,侯永文三天两头往他家跑,他也成熟多了,除了对长兄生活上考虑得十分周到,还特地挑选了一个精明能干的高中毕业生专门培训了半年,镇里开工资,让这个姑娘到高兴明家当保姆。高兴明也从心里受到感动,不管怎么说,两人多少还是有点血缘关系的,自然也就没费一点力气,就将侯永文列为下臾县副县长人选。谁知就在这批干部考察程序已经完成后,市委组织部长工作变动,这批干部没有正式提交市委常委会讨论。市委组织部长换人,这是正常现象,高兴明担任副部长以来,贾士贞已经是他陪伴的第三任市委组织部长。所以,在市里,在组织部他也自然成了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的人物了。
侯永文之所以不相信被他关起来的这个年轻人会是新上任的市委组织部长,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在他接到乔柏明的电话之后,震惊之余,他和韩士银反复分析,还是觉得可能性很小,这么大的事,作为他的兄弟高兴明,怎么也会漏出点风声给他的,可是没有。
侯永文和韩士银决定,不能随便就把这个贾士贞放掉了,他们俩先到小旅社查看了登记,又去他的房间,可是翻遍了贾士贞留下的所有东西,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于是两人就在贾士贞的房间里拿出贾士贞的软面抄仔细研究起来。笔记本上并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东西,但是让人感到这一定是记录了什么问题,比如,下i,买卖……正局,五……交局六,桃记?……
正在他们俩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无法破译时,侯永文的手机响了,他一接电话,是县委书记乔柏明:“侯永文吗,你们现在在哪儿?”
侯永文说:“我和韩局长还在桃花镇,有事吗?乔书记。”
“永文哪,你……你……哎……”乔柏明显得十分慌张,“你快……快把……好,我马上就到……”
“喂,乔书记,到底是怎么回事?”侯永文反而不慌不忙地说。
可是,对方电话已经挂了,侯永文不知怎么回事,看着韩士银,两人都觉得这事有点荒唐,乔柏明作为一个县委书记,从来都是很沉着、稳重的一个领导者,怎么突然如此慌慌张张?他们同时感觉到,这事还是与那个贾士贞有关。难道这个年轻人真的是市委组织部长吗?正当他们俩胡思乱想时,侯永文的手机又响了,一接电话,只听乔柏明说:“你们关的那个人放了没有?”
侯永文说:“没有。他不是市委组织部部长……”
“他人现在在什么地方?”乔柏明的声音有些吼叫起来。
“还在派出所后面的暗室里。怎么了?”
“你们马上过去,赶快把人放了!”乔柏明大声说,“我和高部长十分钟后就赶到,你们在那里等着。”
这让侯永文的心里真的没了底。怎么乔书记说,他和高部长马上就到?这高部长一定是高兴明,怎么这事闹到高兴明那里去了,虽然高兴明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可是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的这个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哥哥。如果他关的这个人真的是市委组织部长,那么不仅是他自己不会有好下场,高兴明也不会放过他的,弄不好,他的这个坚强后盾也会倒了,他们的一切都将因此完蛋。想到这里,他便放开双腿,如同兔子一样,奔了起来,然而没跑几步,脚下一软,便跌倒了,嘴正好磕到了面前的一块石头上,侯永文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用手一抹,满手是血,仔细一看,两颗门牙掉了一半。
韩士银听到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只见侯永文跌倒在地。赶快返回去扶他,见他满脸是血,慌了手脚,要送他去医院,侯永文摆摆手,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俗话说人慌误事,侯永文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恐惧、慌张,突然有一种祸不单行的感觉。
当侯永文和韩士银赶到派出所门口时,两辆轿车已经停在路边,只见高兴明和乔柏明站在那里。高兴明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脸色变得红黑如枣,鼻子扭成苦瓜。
侯永文双手捂着脸,鸡啄米样地点着头,全身筛糠似的狂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乔柏明一看侯永文满脸都是血,更加莫名其妙了,气得他涨红了脸说:“这是怎么回事?”
侯永文不敢松开手,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说:“走,在……在后面。”
高兴明走到侯永文身边,低声说:“看你这个狼狈样子,像什么话?”高兴明恨不得给他两个耳光!
侯永文忍着疼痛,大步跑在前面,在这一刹那间,他从高兴明的目光中感觉到,一场大祸即将临头。
四个人谁也不说一句话,人人的心里都捏着一把汗,侯永文第一个来到那间屋子门口,他松开沾满血迹的右手,哆哆嗦嗦地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钥匙。当他站在门口时,拿着钥匙的手僵在那里,他睁大双眼,却找不到锁。再一看,门是关着的,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屋子里居然空空的,哪里有人?侯永文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天地顿时旋转起来,韩士银上前一把扶住他,侯永文大哭起来:“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那个五短三粗、小平头的青年气喘吁吁地跑到侯永文面前,低声说:“侯书记,我在车站看到那个人上了公共汽车。”
侯永文捂着嘴说:“哪个人?”
小平头说:“就是我们抓来的那个人,怎么把他放了?”
侯永文转身对乔柏明说:“乔书记,贾……他上了公共汽车,跟着他,不能让他跑了。”
乔柏明没说话,脸色苍白,高兴明说:“你要干什么?追上他,你打算怎么办?你怎么如此蠢呢?假如他是贾部长,你倒霉,我们都得完蛋!我们怎么向他解释,如果不是贾部长,你还能把他再抓回来?我看你是昏了头!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惹下的麻烦。”
此时的侯永文欲哭无泪,如同犯下了滔天大罪,贾士贞怎么就跑了呢?难道他真的有出孙吾空的本领!他忽然觉得这个贾士贞绝非一般人物!说不定他就是新来的市委组织部长。否则高兴明为何如此亲临现场,又为何如同丧家之犬!这场大祸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他知道贾部长不会放过他,高兴明也不会放过他!好像在眨眼之间,他就掉进了万丈深渊,走上一条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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