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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平露听林沐琴说,自从上次晏沥落水去医院那天后,晏廷就起了离婚的心思。她自然是不会把细枝末节的事都告诉余平露,以她的性格她认为离婚是不光彩的事。她只不过是把一切又推到了柏菡的头上。
余平露见柏菡不表态,接着说:“这些都是你非要离婚连带出来的事,原本幸幸福福的一家人,你把气氛毁了。你说林沐琴这人讨厌归讨厌,原本待你也不薄,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有周旋于地的时候也非挺着你那腰杆子不肯弯腰,有什么用,你现在的生活能有当时在晏家的一半舒服吗?还那么不小心地让晏沥溺水了,他们大吵,遭殃的是我们。这婚要是一离,我们拿什么关系去求晏廷!以晏廷的性格肯定把所有东西都收回了,到时候我和你爸喝西北风去啊!”
柏菡转了转展示柜上的地球仪,漫不经心道:“那些原本就不是属于你的,还回去也没什么。之后你们用柏家留下的路子做点生意,生活也不会差。”
她转身离开,听见背后余平露碎碎叨叨的抱怨和唉声叹气,手却握紧了。
离婚?那晏沥知道吗?
·
与此同时,晏沥正在晏廷的书房中,他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晏廷在书桌上闲散地喝着茶。
“我和你的母亲打算离婚的事,你知道了吧。”晏廷端详着透明茶杯中的颜色,垂着眼睫,态度颇为冷漠。
晏沥:“知道了。”
晏廷抬起眼,视线透过眼镜框上方的空隙看向他,低沉地问:“那你同意吗?”
“婚姻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想好了就行。”
父子俩都是寡言少语的人,性格相似,几句话来回就了解了对方的想法。房间里一直维持着的安静直到林沐琴闯入才被打破。
“晏沥,晏沥你说说你爸,我们都这个年纪了,离什么婚,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她一进屋就哭诉起来,夺过晏廷手中把玩的茶杯,情绪有些失控。
晏沥静坐着,没有理会她的请求,只听她继续说道:“离婚这样的事传出去对家族会有打击的,晏廷,我们不能像柏菡那样不懂事。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说我是‘泼妇’呢,我们三十年的夫妻情分,比不上一个外人?”
“她不是外人,”晏沥抬眼,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林沐琴,“她是我妻子。”
林沐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声音不连贯地说:“你们离婚了,她就是外人。”
“我会求她回来的。”
求?自己的儿子何时用过这样的字眼。
柏菡毅然决然地离了婚,离婚后晏沥却追着她跑。再看自己,年过半百了,相守三十年的丈夫竟然为了一个外人的事情,骂自己是泼妇,要离婚。
她在心里来回比较着自己与柏菡,越比较越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自己至亲的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林沐琴仰着头,看已经长得比父亲还高的晏沥,他凌厉的面孔遮挡住了她眼前的一片光,又转回书桌前坐着的晏廷身上。年过半百,却仍旧挺拔精瘦,无人不晓他生意场上的手腕,无人不赞叹他的样貌气质。
可是呢。
“你们何时把我当过自己人!晏廷,我跟你结婚三十年,你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吗?我和你说话,你哪次不是半死不活地吐出一两个字来敷衍我,我还要安慰自己说你只是工作忙,你是不擅表达,你只是不爱说话。你知道有多少夜晚我是以泪洗面的吗?你知道和一个木头人过三十年已经快要把我逼疯了吗?柏家的、李家的、徐家的在我面前秀恩爱时,我能想什么呢?我只能想我的丈夫比他们优秀,仅此而已。”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后来晏沥出生了,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尽可能不去想你的冷漠,尽心尽力培养他。而你,晏廷,你从来没有参与过他小时候的教育,家长会从来是我一个人去的,你除了工作就只有工作,你问过他的学业吗?生病了带他去过医院吗?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我们就是一个丧偶式家庭,你根本就不存在。可是呢?”林沐琴将视线挪到晏沥身上,“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沉默寡言,长大了就不理我了,一个个把我当洪水猛兽似的避着躲着。事到如今,一个嫁进来不过四年的外人却得到了更多的关心?你让我怎么甘心。我的丈夫为了这么件小事要和我离婚,我的儿子有了老婆忘了娘。柏菡她能给你什么?是她要和你离婚!她根本没有那么爱你!她甚至未必生得出晏家的子孙后代。”
晏廷沉默了,搭在书桌边的手悄悄握紧,目色沉下去。
晏沥说:“我一直明白母亲你对我的关心,但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为我铺路,让我按着你设想的道路走,小时候从我做每件事的时间,到我卧室里东西的摆放位置,都必须按照你说的做,学校里家庭普通的同学不准来往,做完作业就要听你给我讲别人家的故事。”他顿了顿,平息了语气里的起伏,“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但是我需要再次向你强调,无论生孩子与否,她爱我不爱,都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就像父亲母亲的婚姻,也没有必要为了我考虑,委曲求全来的‘和’并不是真正的幸福。”
“她和我离婚,是我的问题,不是她的。”
他说完这番话,一家三口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许久之后,林沐琴哽咽着深深望了晏廷一眼。
因为长辈从小定下的姻缘,因为迷恋他的优秀与容貌,当年她满怀憧憬的嫁给了晏廷。从前总向自己炫耀的余平露也对她低声下气了起来,她一时风光无两,朋友们都巴结着她。可过不了多久,她就发觉晏廷对她只有礼,没有情,她问一句,他答一句。但她并不想分开,也不想和晏廷离婚,这样一时的傲气只会让那些巴结她的朋友又嘲笑她,她也舍不得放弃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于是在晏沥出生后,她把生活的重心放到了晏沥身上,把他视为所有物,想要将这个晏家的继承人培养好了,那这样度过一生也未尝不可。
但是,随着他越长越大,晏沥离她越来越远,晏廷也仍旧是那副不着家的模样。
她越想晏沥说的话,越觉得这辈子是过错了。
那个男人,晏廷,仍旧平静地坐在桌前,波澜不惊地垂着眼。远观仍是年少时让她心动的那个样子,可凑近了看,实在冷得让她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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