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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又有点想吐了,她一捂嘴,石英立刻就给递了痰盒,不过吐无可吐,只是呕了一些酸水出来,才算是熬过了这一波。她乏力地用清水漱了口,又往迎枕上一靠,有气无力,“她这摆明了就是阳谋,并不怕人知道的,别人爱嚼舌根就嚼去,人家才不在乎呢……绿松还有什么说话没有?这小福笀究竟是为什么被打发出去,总要有个缘由吧。”
“听说,”石英多少有点尴尬,“就是因为和我们立雪院的人多搭了几句话,您也知道,福笀嫂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没准听绿松说了几句,这就——”
白云很快就进屋子给蕙娘请安,“现在府里风声紧,卧云院的眼睛,看着绿松姐姐呢,她让我同您说一声,就不过来了……”
说着,就细细地给蕙娘讲起了卧云院的事情:“自从巫山和那一位相继有了身子,福笀嫂就没有什么职司了,每日里只是在大少夫人身边凑趣而已。绿松想必也和主子提过了,她的心情并不算太好,想来,多年主仆,巫山这一胎,生儿子倒不如生女儿,生女儿倒不如不生——这个道理,她也是明白的。不过,巫山身边有问梅院派去的燕喜嬷嬷守着,连一口茶都是被人看着的,这一胎生不生,可不由她。”
既然这孩子已经是不能不生——这都五个月了,一旦滑胎,恐怕巫山自己都有危险……那么福笀嫂对自己也许要面临的危机,肯定存在着惧怕,在这种心态驱动之下,同绿松多几句话讲,实在是人之常情。毕竟,一个当奴才的要对付主子,没有外来的提点和帮助,她自己首先心态上就站不起来。
“您也知道——”白云看了石英一眼,一时有些踌躇。
蕙娘压下一阵眩晕,她淡淡地道,“该说什么就说吧,这件事,无须瞒着石英。”
“是……您也知道,这大少夫人这一胎,来得时机真的挺巧。就只是为了自保,手里握了一点筹码,总是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绿松姐姐善于言辞,福笀嫂子也不是什么笨人,两个人打了一阵子机锋,福笀嫂很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据她所说,当时把出喜脉时,她就在一边伺候。大少夫人问了两次,‘真是半个月前有的?’姑爷都说得很肯定,按时间算,那时候她已经从娘家回来有一段日子了……”
蕙娘神色一动,“问了两次?”
“绿松姐姐也觉得古怪,就是福笀嫂子,被她那么一点,也犯了寻思呢,不过,就是一时喜悦得糊涂了,那也是有的。”白云细声细气地说,“再说,这借种的事,那也是有风险的。要是孩子落了地,不像爹也不像娘,真是要遭人闲话的。这就是要借种,怕也只能在族内借,您知道,这几代老爷们,长相都差不多……再说,他们也有机会——大少夫人、大少爷是管家的,院子里时常都有人进出,有时候半夜三更还有男丁在院子里呆着呢。那时候,各个院子都落锁了,卧云院的角门,钥匙都是大少夫人自己拿着的,进来出去,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这非得福笀嫂子这样的身份,才能打听出一点端倪不可。绿松姐姐就提了福笀嫂子几句,她觉得福笀嫂神色也有些不对——不过,对方是丝毫没露口风。”
“怎么会露,”蕙娘不禁微微冷笑,她稍微来了精神。“生男生女,那还是不一定的事,手里握个把柄,若生男,那就是她的护身符,若生女,那就是她的晋身阶,将把柄送到我们手上,这条通天的大道她还怎么走……这么说,她怕是也有所怀疑,想要私自查一查喽?”
“深闺密事,很多事是我们不能知道的。”白云轻声细语,“福笀嫂肯定没有把话全说尽了,也许她想捏的是别处的把柄,这也都难说。不过,的确就是两三天后,忽然间就没有她的消息了。又过了一两天,这才打听出来:一家子都给打发到广州去了……大少夫人别的不敢说,办起事来,的确是干净利索,脆得嘎嘣响。”
猜她可能借种,只是一种恶意的怀疑而已,蕙娘还不至于自顾自就认定了,大少夫人这一胎真是借种借出来的。不过,换句话说,如果心中没鬼,在这种需要好生安胎的时候,小福笀就是再不规矩,大少夫人敲打她两句也就是了。一个下人,还能翻了天不成?全家人可都在主子手里捏着呢!反应大成这样,或者是她也同自己一样,正在孕期,情绪起伏得厉害,要不然,那就是真的被福笀嫂刺探到了什么,对大少夫人来说,这个人,已经是一天都不能再留了。
见蕙娘沉吟不语,白云和石英对视了一眼,石英便轻声道,“要不然,奴婢同桂皮打声招呼,您这里,也让廖妈妈——”
“不必了。”蕙娘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半躺□子,忍不住就抱怨了一句,“肯定都是权仲白的不是,听母亲说,姨娘怀我的时候,可根本都没有一点反应……全是他的种不好!这个坏小子,才几个月呢,就折腾起娘来了——你们什么事都不必做,绿松也很可以休息了,现在我没精神兼顾这些,再说,府里的行动,几个长辈们说不定是一清二楚,这时候动作频频,长辈们会怎么想?现在不是斗的时候,胜负也不在这种事上,不争是争,我们别动弹了,让她来出招吧。”
她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均不敢发出异议,白云很快就退出了屋子,倒是石英留下来照看蕙娘,她给蕙娘打开了一个小食盒,“刚腌的好的桂花酸梅,从南边才送过来的,昨儿刚到……”
蕙娘虽然从小爱好美食,但也没有这么不争气,一闻这酸味,居然馋涎欲滴。她贪婪地拈起两颗梅子,小口小口地含啃着那酸香四溢的梅肉,一时居然胃口大开,“我怎么忽然念起糖醋排骨来了!”
就为了这句话,小厨房当然是立刻开火,折腾了半日,等碟子送上来,蕙娘一闻又吐了,“快端下去!以后糖醋的东西再不吃了!”
这么折腾了老半天,还是一口菜也没吃进去,权仲白回来一问,立刻给开了方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再这样矫情,真要伤到胎气。”
要说这怀孕的人,性子和小孩儿一样呢?什么从来不哭,被打手心,也是凶凶地望着父亲,小老虎一样……这么一句话而已,蕙娘眼圈立刻就红了,满心的委屈藏都藏不住,“谁和你矫情啦,吃不下就是吃不下嘛……能吃我还不吃吗?”
说着,居然认真要哭,还要咬权仲白的手,“都赖你,下的什么歪种,成天折腾得恨不得死过去……你还这样说话,你没有良心!”
权仲白真傻了眼了,他多少有些求助意味地左右张望——没想到几个丫头脚步快得厉害,才那么一眨眼的工夫,石英连门帘子都给放下来了,他只好自力更生,先从来势汹汹的蕙娘口下把自己的手抢救出来,“别闹、别闹,这手要出事了,可不是玩的。”
这时候,是人都知道要说点甜言蜜语了,奈何权神医生性务实,要他不去否认蕙娘的污蔑,这个还勉强可以做到,可要他随声附和,就有些强人所难了。他想一想,灵光一闪,“害喜厉害,好,害喜厉害生的多半就是男孩——老辈人不都这么说?男孩会闹腾嘛。”
他真不笨,这句话可不就说到蕙娘心底去了?她没有继续挣扎着要咬权仲白,权仲白忙把她搂在怀中——他不知道蕙娘心中如何,可在他自己,是觉得有些古怪的。虽说夫妻敦伦时刻,什么亲密的事几乎都做过了,可两个人还真的很少有如此静静相拥的时候……确切的说,这还是第二回,第一回已经是几个月之前,似乎是焦清蕙没有站稳,他这才拥了她一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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