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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道:“不必,现在他不是阿哥,也不是朕的臣子,只是一个病人,哪有强吵着病人起来的道理?就让他好生休息吧。只是以后,别再出于报喜不报忧之想,宫里有任何变故,都要及时向朕禀报。”那太医连称:“不敢欺瞒皇上”。顺治点了点头又问:“他这只脚,到底是怎么受的伤?朕要你老实回答。”
那太医一提及此事,想到玄霜那连自己也不大相信的说辞,怎敢拿来禀报圣上?犹豫片刻,仍未找出合适借口,更不便冷落皇上太久,唯有硬着头皮道:“据贝勒爷说,他是在围场狩猎时,不慎踩到了捕兽夹,久无人应,这才伤及骨头。可依微臣看来……”玄霜心底暗咒:“该死的老家伙!说话竟敢避重就轻?怎不提我是为给皇阿玛尽一份孝心?”
顺治没等听完,便已不耐打断道:“一派胡言!捕兽夹朕也不是没见过,哪有这么严重?他有意编造借口,你身为太医,连这点毛病也检查不出来?是不是非要革了你的职,才能清醒?”
那太医全身一颤,忙道:“皇上,其实微臣也看出那伤口不像夹的,倒像是……倒像是……微臣不敢说,请皇上先恕了微臣无罪。”顺治怒道:“你若是胆敢隐瞒真相,就算犯了欺君大罪,朕摘了你的脑袋!”
那太医慌忙下跪,叩首道:“皇上息怒!那伤口……传闻武林中有门阴毒功夫,叫什么‘分筋错骨手’的。我施刀救治时,见贝勒爷脚腕处的骨头断的断,裂的裂,还有些散成细小碎块,瞧来是给人以重手法折断的。而且出招之人极其狠辣,那几招间折了又折,拆了又拆,才使得贝勒爷伤重难愈。微臣把一切都告诉皇上,可这也仅出于一己推断,未有定论,请皇上……”
顺治不想再听他请罪之言,道:“传宫中太医,尽数到此诊治。朕倒不信查不出来。”
那太医心想有人替自己分担,总是好事。半喜半忧的等到太医院众人前来,排着长队给玄霜号过脉,又解开绷带细看。那绷带与血肉粘连在一起,解开时好一阵疼痛。玄霜凭着自小起过人毅力,一路强撑了下来。
终于等到众太医诊断完毕,给他换了条绷带重新缠上,末了重重打一个结。玄霜全没防备,疼得闷哼了一声。随后立即闭紧嘴巴,眼皮一动不动,呼吸匀净。他知真正睡熟之人往往便是如此,而其时各人本能反应往往因太过紧张而屏住呼吸,则更易露出破绽。果然太医们都没看出端倪,重转身向皇上禀报:“确实如此”。
顺治抬手重重拍在身边一张矮桌上,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到宫中行凶?打伤朕最疼爱的儿子,摆明了是向朕示威!朕定要查出这个人来,将他斩首示众,以正天威!”
玄霜听到这一句话,心里却无半分欢喜。他一直认为江冽尘是自己要杀的,如由旁人代劳,倒是将这桩深仇大恨瞧得轻了。正犹豫着是否该立时“醒转”,随便闲扯些话,好分散顺治注意力,暂将此事撇开。
这念头仅起得一瞬,随即忽想:“不对,皇阿玛最愤慨的并非我受伤一节,而是皇权受人侵犯,绝没那么轻易善罢甘休。我刚好醒来,那可即成最好的盘问对象,他作为皇帝,此时此刻,才不会管一个儿子伤势轻重有无,就算逼得我吐血而亡,也要先吐露那人名讳才准死……可就算今日装晕到底,暂时躲过一劫,日后呢?难道能永远晕下去?还是从此不再见皇阿玛的面?难不成……还要假扮失忆?那是坠崖后摔伤头部,血块郁积所致,没听过哪个人跌断脚,事后也会失忆的啊?”
反复苦思难决,沈世韵在旁早已忍不住,眼见时机适当,立即挽住了顺治,娇滴滴的道:“那人不是向皇上示威,而是向臣妾示威呢。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您看……”说着撩开一侧头发,露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来。伤处仍是红肿触目,创痕犹新。
顺治吃了一惊,道:“这……也是他刺伤的?”先前与沈世韵同来时,并没注意到她脸上有这道伤口,再回想起她路上遮遮掩掩,总不愿以正脸对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当时仅道她挂念玄霜伤势,思来这也是为人母之常情,简要安慰了几句,便没再多理。
但他对沈世韵仍存爱怜,见她脸上添伤,显得更为娇柔脆弱,没心思责备,忙就近吩咐太医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韵贵妃娘娘上药啊!”
沈世韵轻声道:“只要知道,皇上还是关心着臣妾的,我就已心满意足。臣妾的伤口,虽然尚未结痂,但也比最初好了很多……”顺治道:“就算已有起色,还是要上药治疗啊。朕可不希望自己的爱妃,今后脸上留有疤痕。”
沈世韵道:“谢皇上垂怜。”坐到一边椅上,让太医用棉花球蘸了药膏,在脸上来来回回的轻轻涂抹。药物辛辣,涂在伤口上又引动一层痛感,微微蹙眉。
顺治连这一细节也未放过,安慰道:“上药时的确有些疼,先忍一忍。”沈世韵柔声微笑道:“皇上在这里瞧着,臣妾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痛呢?”顺治皱眉道:“傻气。别胡说。”
那太医当着顺治的面,涂药格外精细,直恨不得将棉花一起塞到她脸上。好不容易将药膏涂得一滴不剩,在纸篓里丢下棉花,又拿过一面铜镜给她照。沈世韵仔细看了许久,那太医一颗心七上八下,过了几百年才等到她一笑,说道:“好了,已经不碍事啦,多谢大人。”那太医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韵贵妃娘娘……”
沈世韵起身走到顺治身旁,淡笑道:“皇上这么紧张臣妾,便是给了我最大安慰,我可真是开心,脸上即使多划几刀,也值得了。当初在镜中看到那么狰狞的一条伤口,还真是给吓了一跳,就怕一旦变丑,皇上就心生嫌隙,不再疼爱臣妾了。”
顺治叹口气道:“韵儿,你今日怎地尽说傻话?女人的美貌是留给自己,怎说是为朕?”沈世韵道:“可臣妾是皇上的女人,心目中早不该存在‘自己’一说,而要全心全意,将一切都奉献给皇上。”
顺治笑道:“朕的韵儿平素不爱说情话,没想突然说起,倒也赛过他人的好听。是了,朕一定给你做主!你只管说那个人是谁?敢伤害朕的爱妃和儿子,就是同朕过不去,定要将他严刑正法!”
沈世韵道:“兹事体大,身旁闲杂人等过多,那就不便说了。”众太医在皇宫多年,都是识相之人,听她这一句明示,均口称“微臣告退”,忙不迭的退了出去。程嘉璇当时本就在场,全程亲眼所见,故不须避讳。
沈世韵等众人散尽,才道:“皇上可还记得,七年前曾相助我军攻克潼关,后又因在江湖兴风作浪、触犯民怨,故将其责为乱党,屡次张榜通缉,出兵围剿的祭影魔教?”
顺治道:“自然记得。可魔教不是前不久方才由李卿家带兵剿灭了么?那是出于你一手策划,朕为此事,还给你记过一件大功,又给你手底出过力的下属各自封赏过?”
沈世韵道:“魔教虽灭,可元凶未除。近日作乱武林的七煞魔头,皇上听说过没有?”
顺治道:“没有。”沈世韵表情立显失望。顺治沉思片刻,又改口道:“什么魔头是不知道,可那个自称‘七煞圣君’的狂傲人物,朕倒略有耳闻。他是叫江冽尘是么?怎么,那是魔教余孽?”
沈世韵恨恨的道:“岂止是余孽,简直是最大的孽障!他便是当日走脱的魔教教主……不仅如此,更是杀害臣妾全家的仇人。六年前就已被列为朝廷要犯,可他武功的确很厉害,派出的捕快对付不了,有的无功而返,那还不提;一旦真正同他遭遇,短兵相接,皆是有去无回。越是如此,才对他恐惧尤甚,更不敢再去招惹。是以此事一拖六年,他还能这等嚣张,更胜以往。前几日福亲王寿辰,这魔头公然闯入吟雪宫大打出手,他还说……他暂时不杀我,却要慢慢地折磨我,直到臣妾身边的亲眷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才让我‘郁郁而终’……他又说‘你韵贵妃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仗着一张得天独厚的漂亮脸蛋赢得皇上宠爱,毁了就什么也没有’。然后就用刀子割伤了我的脸。后来,他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尽在羞辱臣妾……”
顺治听得同是心中愤慨,道:“岂有此理,胆敢如此小视大清,真当我朝没人了么?朕立即派出宫中精锐之师,给朕一条条大街小巷的去搜,寻到此人,当即格杀勿论。要依着大清律法,他所行每一条皆是死罪,那也不必另行审理了。”忽又想起一事,道:“那上次外出祭祖,你脸上也曾有损伤,莫非也是……”
沈世韵道:“不错,他想私入庄亲王陵寝,盗取索命斩。臣妾是为阻止他……”玄霜听得肚里大骂:“一派胡言!盗取索命斩一事,分明是你早打算好的,你才是盗墓贼呢。”
顺治不知真相,只听信沈世韵的一面之词,愤而又道:“他纠缠了你多久?你一直是一个人面对这魔头么?为何都不告诉朕?”沈世韵道:“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机会再理睬这些小恩小怨?臣妾可不想一开口,就是向您诉苦,万不敢以私情劳烦皇上啊。”
顺治道:“朕不仅是为了你,他祸害的天下,尽是朕的江山哪!这魔头意欲谋权,随时妄想取朕而代之,朕如何能够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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