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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在跟踪我,我并不能确定,他也完全有可能是学校附近上班的人,只是凑巧被我看见了几次。也没法和人商量这事儿,不过,我还是做了准备,在书包里藏了一把弹簧刀。是在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买的,质量特别差,大部分学生买来是为了削铅笔,如果用于防身,遇到衣服厚些的,都能把刀身给崩断。吓唬人还成,真对付人,根本没指望。我带着这么一个东西,也就是给自己壮胆。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我参加完排练,时间已经很晚了。出了学校,天色已经大黑,我急匆匆地朝家赶去,不经意间,又发现了那个身着米色风衣的男人。他在马路对面走着,与我基本平行,正看着我。顿时,我心里一慌,忙摸出弹簧刀,藏在手里。没走两步,猛然间,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只听背后一个阴郁的声音说道:“兄弟,我们俩好好聊聊。”说着,就将我朝路边的花坛里推去。我想都没想,亮出弹簧刀,回身就是一划,对方反应很快,立刻朝后退了一步。我细一端详,这才看清楚,来人居然是穿着黑色夹克的黄子文。他的脸苍白消瘦,在昏黄的路灯下,看上去犹如鬼魅。此时,似笑非笑的黄子文也打量着我,轻蔑地说道:“还带了刀子,你敢用吗?”
我心情极度紧张,说道:“咱们的事情都是误会。既然都弄清楚了,你还来干吗?”
他阴笑道:“你说误会就算是误会了?你们坏了老子的好事,一句误会就这么算了?”
我看看满大街人来人往的,本想他既然挑这地方动手,自然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举动。可接下来,我的想法就被印证是错误的,因为黄子文突然从腰上抽出了一根银光闪闪的甩棍,当他把另一头弹出来以后,我顿时心就碎了。那根甩棍的最上面一节竟然是圆锥形的中空的尖刺,锋利无比。夜幕下,虽然人多,但人群的视线受阻,所以没人会发现。一场凶杀案即将上演,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这种感觉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九岁时遇到的那次意外状况,当时只觉得恐惧,但今天,则是胆寒到了极点。
就在黄子文做出了攮的姿势准备动手的一瞬间,忽然,那个身穿米色风衣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右手中握着一根漆黑的警棍,嘭的一声闷响,狠狠地砸在了黄子文的后脑勺上。随着黄子文一声不吭地摔倒在地,极短的时间内,就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
“米色风衣”用脚将黄子文手边的甩棍踢开,问我:“没事吧?”
等那人靠近了,我才认出来,居然是那天我报警时遇到的那个派出所里最年轻的小警员,只不过他当时穿着警服还头戴警帽,而此时,他身穿米色风衣,戴着变色镜。因为不是太熟悉,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里认出他来。
我点了点头。由于惊魂未定,气都喘不匀了,警察安慰我:“你放心吧,这小子害不了你。”说罢,正要从自己背后的腰带里取手铐。忽然,黄子文猛地撑起身,头猛地一顶,正撞在小警察的脸上。小警察受此突袭,疼痛之下,捂住了自己的脸。黄子文趁机冲出人群,撒腿就跑,警察忙喊:“快追。”说罢,强忍着疼痛,捡起黄子文遗弃的甩棍就追了上去。
小警察的吼声令我下意识地跟了上去。黄子文暗算的真正目标是我,没有理由不跟上去。我们三个人,形成前中后三个点,在一条直线上奔跑着。
三个人的体能都不错,一路狂奔了许久之后,就见黄子文跑到一堵围墙下,仅用了一步就踏上了围墙下的全封闭式的垃圾房,然后身手矫健地翻过了墙。那堵墙正是花坛公园的北墙,墙里正是位于花坛公园北区的紫竹林。当我们跟着翻上墙头的时候,黄子文丝毫没有改变路线,径直地闯进了紫竹林。
由于天色已晚,落地之后,小警察有些犹豫,于是,将他的警棍交给了我,低声嘱咐道:“跟在我后面,注意安全。”说完,他自己拿着甩棍,率先走了进去。
此时的紫竹林一片漆黑,侧耳倾听,传来了人跑在落叶上的刷刷响声。警察打开随手携带的手电,果然看到了黄子文清晰的背影,我们立刻跟了过去。
追进了紫竹林的深处,忽见黄子文跑进了中间开阔地段的假山中。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我们又不是瞎子,我直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可以确定,黄子文被抓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假山的山洞里,耐心地搜索起来,可搜了很长时间,竟然没有找到黄子文。我们都有些不解,难道这里有密道?又仔细搜了半天,连地缝和墙壁都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小警察想了会儿,说道:“咱们还是绕到背面看看吧。这里也就这么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不可能找不到他。”
当我们走出假山的山洞,却意外地发现遇到了麻烦。在我印象里,假山占地面积不大,最多一两百平方米,两三下就能爬到顶,此刻,忽然变得高大深广起来似乎突然变成了一座阴森恐怖的深山老林。本来只是造型奇特的山石此刻看来,却是怪石嶙峋,在月光的映射下,那些青惨惨的石头显得阴森诡异。我们不管怎么绕,最终都会绕回原地。再看立足之地,似乎是条石路,四周满眼是密布的荆棘,犹如置身于一段山体的中间,向下是雾气蒙蒙,深不可见,朝上则是山势巍峨,一轮明月似乎还在山巅之上。
打死我也想不到,本来非常熟悉的景区,忽然会变成这个样子。见那个小警察也是紧皱眉头地看着这一切,我忍不住问道:“咱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
他深思良久,才摇头道:“绝对不是鬼打墙。鬼打墙只是让你在原路转悠,但很显然,我们不是在原路的轨迹上。看来,我们应该是进了一处风水幻魂阵。”
我有些奇怪,问道:“幻魂阵?是不是就是小说里说的迷魂阵吗?”
小警察的眉头皱得更厉害,答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不是迷魂阵,这是风水幻魂阵。”
我有些莫名其妙:“有什么区别?”
警察前后左右看了看,肯定地说道:“准确地说,这座假山在排列时就是有特别讲究的,只是我们看不出来而已,到了某一时刻,这座经过特殊排列的假山便会发生我们意想不到的变化,会迷人心智。让身处其中的人无法走出这片方寸之地。我猜得不错,从黄子文埋假人那时起,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看来,他其实是在这片紫竹林里修炼过古阵法。风水幻魂阵是最简单的一种古阵法,入门者一般都用它练手。看来,这小子麻烦大了。”
他说的怪话越多,我心里就越发奇怪:“你怎么懂这些事情,难道你们警队里有关于这方面的培训?”
他第一次笑了,说道:“你别异想天开了,谁给你培训这种事情,这是根本触犯警队纪律的。什么叫封建迷信,你懂吗?”
我更加奇怪了:“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好吧,看样子咱们今晚是走不出去了,我就和你说个故事吧。”说罢,我们俩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我摸出一包烟,散了支给他。他接过后,有些诧异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笑道:“你们现在这帮小孩,行啊。”
点着了烟,警察呼出一串长长的烟雾,语调平静地说:“我叫秦海,原来是市局刑警队的一名刑警。你之所以会在派出所见到我,是因为我被发配了。这其中的原因,说给一般人听,没人会相信,但我确实经历了一些怪事……”我相信,如果秦海当时就知道了我少年所经历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跟我说起他的故事。每想到这里,我暗中都会觉得有些得意。
“这件事得从一年前我遇到的一宗案件说起,其实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件案子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那是在过年前的一个月,本来大家心情都挺好的,商量准备过年。那年,咱们这儿的恶性案件发生率不算高,所以我们都认为能过个好年,结果偏偏就是在那个节骨眼上出事了。我们接到报案说,金城投资公司老总冯启辉被人杀死了,尸体是在市垃圾站的门口发现的,其状惨不忍睹,脑子后面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个窟窿,心脏也被人挖出来了,因为被害人身份特殊,我们当时判断很可能是一起为财而发生的谋杀案,之后通过对死者亲戚朋友的调查也证实了这一块。金城投资公司的机密资料丢失,不过这点,后来据冯启辉的秘书证言,资料是发现尸体的当天早上冯启辉本人亲自取走的,于是我们又判断正是因为冯启辉身上有了这份材料,所以才会遭到毒手。凶手既然不是为钱却是为了资料,于是我们就锁定了一个圈子,认为凶手应该是冯启辉的竞争对手,所以,调查方向暂时就朝着这一块展开。我呢,由于刚参加工作不久,不是太懂人情世故,于是就在案情分析会上对大家这个普遍达成的看法提出了一点疑问——如果凶手真是为了资料而杀人,为什么要取走冯启辉的心脏,然后还把伤口缝起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说到这里,秦海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那时候真是个愣头青,说出这句话,所有同志都不说话了,包括队长在内,每个人都默默地抽着烟,我还以为自己说得有道理呢,心里那个得意。后来,成立了专案组,开会什么的也没人让我参加,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是不懂。过了没多久,我遇到为冯启辉做尸检的市局法医王博士,就随口问了一下检查结果。他告诉我,死者的死亡时间准确地说应该在三十五个小时左右。我在心里一合计,发现冯启辉尸体的当天,他还去办公室取了东西,怎么可能死亡时间超过三十五个小时?那岂不是已经死亡了一天半之后才去公司取的东西。那他秘书看到的是什么?应该是一具尸体才对。想到这里,我就去找王博士,指出了他的错误。没想到,王博士听后,气得一蹦三尺高,指着鼻子说我不知天高地厚,参加工作没几天,居然敢挑他的错误。我也是年轻气盛,觉得自己警校毕业的尖子生了不起,于是当场和王博士吵了起来。谁知道老王血压高,一下就被我给气晕过去了,这件本来不算大的事情就这么搞大了。可事情还没完,我虽然内心对老王感到歉疚,但还是跑去找了队长,对尸检结果提出了异议,队长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含蓄地告诉我,别再管这件事了。结果,我一冲动,投诉到了省厅,这下,事情更加不可调和。省厅为了这事儿,特地重新组成了一个尸检小组,对于保存的尸体组织进行了重新的检验,然后根据之前的数据对比,结论是冯启辉死亡时间确实是在三十五个小时左右。这下,轮到我郁闷了,我甚至认为这是官官相护的结果,反正那时候,脑子就像是被人控制了,就是不相信鉴定出来的结果。他们没有给我再次纠错的机会,很快我就被调离了市局,分配到了基层,重头来过。但我憋着一口气,就是认定了这个案子有失误,于是独自展开调查,包括资料方面的重新搜集,可是无论我怎么分析努力得来的结果,和原来根本没有大的出入,这下,我彻底沮丧了,才认真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在黑暗中一直看着秦海的双眼。每当他说到自己的坚持时,双眼立刻明亮许多,而说到失误处,那两道寒光立刻就黯淡下来。非常明显,尤其是当他说到自己极不情愿地面对自己的失误时,那眼神简直犹如干涸了的枯井。我心里明白,当时他所经历的那种痛苦矛盾的心情,绝不像现在的口气那般轻松。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挫折对于一个人造成的伤害。当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冯启辉的秘书没有撒谎,取走机密资料的就是冯启辉本人,那么这个案件就真的是很诡异了,如果不是其他特殊案情,就只能解释为高智商犯罪。我有些同情秦海了,刚一工作就摊上这么个案子,真够倒霉的。
这时候,秦海摸出了一包三五烟,散了我一支,点燃后,他平静地说:“之后没多久,我便陆陆续续听到一些谣传,说冯启辉不但被人杀了,而且还诈了尸,这点仅限于谣传,市局内部当然不会做出这种结论。不过,后来我听过了一个较为完整的说法,这种说法是根据证据推断而出的,结论非常矛盾,就是冯启辉在死亡后的第二天亲自去公司取出了资料,并且资料遗失,而冯启辉家里的电话信息也显示他死了以后曾往外拨打了四个电话,接到他电话的分别是殡仪馆、纺织公司、市内某大酒店和他本人的手机。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
我脑子也完全糊涂了,有点恶作剧地说:“这几个单位,谁也不挨着谁。冯启辉难道在那几个单位里都有熟人,知道自己死了,要和亲戚朋友告别?”
秦海深深吸了口烟,表情又变得疲惫,他说:“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我所能想到的范畴。从我所接受的专业知识而言,一旦死者死亡后,死人不可能再做任何事,可问题是,这些证据又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参加侦破的工作人员,那些之后发生过的事情真实可信,根本无法推翻,所以,调查工作进入了一个死局,没人敢轻易捅破这个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且真实存在的真相。因为没人像我这么傻,这就是一个死局,再厉害的侦破专家遇到这样的案子都会望而却步,只有傻子才会一头扎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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