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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翁妻来家窜门,闲谈中说起失金一事“丈夫初归,点灯夜坐。地忽暴裂,深不见底。一判官自裂缝中出,口中自言‘我乃地府司隶。泰山帝君召见冥官,书写恶人罪状,须银灯千架,每架十两。足下生平作恶无数,若想赎罪,赶快施舍一百架银灯’翁某闻言大惧,焚香祷告,当即馈赠千金。判官荏苒而去,地缝亦随之合拢。”小二夫妻闻言,佯作惊叹,啧啧称奇。
自此后,两人购买牛马,蓄养奴婢,自造府邸,家境富裕。村中无赖馋涎贪财,纠集同伙,翻.墙抢.劫。丁生夫妇自梦中醒转,大厅内火把照耀,强盗满屋。两名无赖擒住丁生,另一人去捉小二,小二赤身而起,手指群盗,说道:“别动,都别动。”话音刚落,十三名强盗吐舌呆立,痴若木偶。
小二穿好衣裤,呼唤家人,将众强盗一一反剪双手,问清原委,斥责道:“我夫妻二人来此避难,本希望邻里左右互相扶持,想不到大家竟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举。各位若是手头紧迫,不妨明言相告,我难道是爱钱如命的守财奴?尔等犯下豺狼行径,本当尽诛。但我于心不忍,姑且放你们一马,如若再犯,定不饶恕。”群盗叩谢而去。
不久后何鸿儒遭擒,赵旺夫妻,儿女俱被诛杀。丁生以金银贿赂官府,救回长春幼子,悉心抚养。小孩子刚满三岁,视如己出,改姓为丁,取名承祧。因此故,乡人皆知小二夫妻为白莲余孽。适逢蝗灾,小二以数百纸鸢置放田中,蝗虫远避,不入其地,庄稼得保无恙。相反,众乡民颗粒无收,纷纷嫉妒,告官泄密,指证夫妻二人为白莲同党。官府借机敲诈,丁生破财消灾,贿赂县令金银无数,得以身免。
小二说:“咱们钱财来路不正,理应散去。但蛇蝎之乡,亦不可久居。”两人贱卖家产,迁徙至益都以西。
小二为人灵巧,治家有方,经纪胜过男子。曾开琉璃厂,招聘工人,亲自指点手艺,厂中生产之一切灯具,款式新奇,同行莫能及,价格高,卖得快。数年之后,夫妻家财雄厚。小二御下甚严,数百名工人勤恳作业,无一敢偷懒。
闲暇之时,夫妻二人或品茶下棋,或观史书为乐。钱谷出入及仆人工作,每五日检查一次,小二自拿竹筹,丁生手持名册点名,勤奋者赏,懒惰者罚。视察那一日,夜晚放假,夫妻设酒席,呼奴唤婢,唱俚曲作乐。
小二明察如神,人不敢欺。赏罚分明,众皆敬服。村中二百余家,贫困者多受小二资助,无业游民因而绝迹。
岁值大旱,小二令村民于野外设坛,乘轿外出,踏步作法,大雨如注,方圆五里禾苗,皆为雨水滋润,人人敬仰。
小二外出,从不遮面,众少年见其容颜,私下赞美,当面相逢,却肃然起敬,不敢仰视。每逢秋日,村中童子不用耕作,小二付以工钱,命众小孩采集野菜晾晒。积二十年,干菜满屋。
不久后山东饥荒,人相食,小二拿出野菜充饥,混合粗米蒸煮,救济灾民,活人无数,全村无一饿死。
第一百一十六回梦别
李王春之祖父,与玉田公交情莫逆。
一夜,李老先生梦中见挚友前来,两人黯然相语,李老先生问:“为何而来?”玉田公说“我将外出,故与君别离。”老先生问“去哪?”玉田公说:“很远。”语毕离去。老先生送至谷中,见路旁石壁生有裂隙,彼此拱手作别,玉田公背朝裂隙,逡巡倒退而入,呼之不应,老先生一惊而醒。
及天明,老先生将梦境告诉父亲敬一先生,请他准备吊丧物品,口中说“玉田公去世了。”父亲说“别急,先派人探听消息,果真如此,再去吊唁不迟。”老先生不听,身着素服前往,到了玉田公府邸,果然发现门上挂着白幡。
呜呼!古人于友,生死之事,深信不疑。昔日范巨卿诚信赴约、为死友张邵下葬一事,难道是假的吗?
第一百一十七回番僧
和尚体空曾说:在青州,见二番僧,相貌奇古,耳缀双环,身着黄布,须发卷曲。自言从西域来。僧闻太守敬佛,特来拜会。太守派遣两名手下,送僧人至丛林歇息。和尚灵辔,举止不甚有礼,主人见其行为特异,设宴款待,留二僧住宿。
有人问“西域多异人,大师是否身怀奇术?”一名僧人微微一笑,探手袖内,出来时掌心多了一尊小塔,高约一尺,玲珑可爱。墙壁最高处,有一小龛,僧人手一挥,小塔飞入龛中,矗然端立,无丝毫偏倚。塔上有舍利,豪光绽放,照耀一室。少间,和尚以手招之,小塔重新回落掌中。另一僧袒露手臂,伸出左手,轻轻舒展,手臂拉长至六七尺,而右臂渐渐缩短,最终消失不见。转伸右手,亦复如是。
第一百一十八回犬灯
韩大千之仆,夜宿大厦,见楼上有灯,亮如明星。未几,灯火荧荧飘落,坠地化为犬。睁眼凝视,猎犬转入舎后,仆人急起尾随,入园中,猎犬化为女子。仆人心知它是狐妖,不动声色,返回故居。
俄顷,女子自后舍来,仆人佯睡以观其变,女子俯身摇撼,仆人伪作苏醒状,问其为谁。女不答,仆人说:“楼上灯光,莫非是你?”女子说:“既然知道,何必明知故问?”两人上床共寝,昼别宵会,习以为常。
主人知之,密令二人与仆同睡,二人既醒,则身卧床下,浑不知何时堕落。主人愈发恼怒,对仆人说:“狐妖再来,当捉之。不然,仔细你的皮。”仆不敢言,诺诺而退。寻思“捉狐难,不捉,活罪难逃。”辗转无策,忽然想起:女子贴身穿着小红衫,欢好之时,亦从不脱落。想必这件衣服极是宝贵,也许就是她要害,可以执此威胁。
是夜,女子到访,问“主人命你捉我,是不是?”仆人说:“确有这回事。但你我两情相悦,不忍加害。”
及寝,仆人偷偷扯下女子衣衫,女子急叫,用力挣扎逃脱,从此不再来。尔后,仆人自外地返家,遥见女子坐于路旁,上前招呼,女子以袖遮面,仆人下马,问道:“何作此态?”女子站起,握住他手,说道:“我谓子已忘旧好,既恋恋有故人之情,尚可原谅。前事出于主命,也不来怪你。但缘分已尽,今设小酌,权当告别。”
时当初秋,高粱正茂。两人进入其中,田内一座巨宅。仆人系马而入,厅堂中早已备好酒席。刚一坐下,便有婢女上前斟酒。日暮时分,仆人有事回去复命,辞别而出,房屋杳然不见,四周景致,依然是一片高粱地。
第一百一十九回庚娘
金大用,中州人,官宦子弟。娶妻庚娘,太守之女,贤惠秀丽,夫妻二人情感深厚。那时节流寇作乱,民不聊生,金大用举家迁往南方避难。
途中遇一少年,携妻逃亡,自称广陵人,姓王名十八,愿为前驱向导。金大用甚喜,于是两家人同行同住。这一日来到河边,庚娘对相公说“不要与少年同舟。他经常偷看我,目光闪烁,色欲泛滥,心怀叵测。”金大用答应了。
王十八殷勤雇船,替金大用搬运行李,忙里忙外,十分周到。金大用不忍拒绝他一番好意,又念其携带少妇,应无大碍。少妇与庚娘同居,气质温婉。
王十八坐立船头,与船夫聊天,彼此言语投机。
未几日落,水路迢迢,茫茫不辨南北。金大用举目四顾,水面幽险,心头疑惑。俄顷,皎月初升,借着月光打量,左右皆是芦苇。不久后船舶靠岸,王十八邀请金大用父子出舱一聚,乘机将他推落水中。金父见状,大声号叫呼喊,船夫眼疾手快,竹篙横扫,将老先生拍入水底淹死。
金母闻声出来查看,亦被船夫如法炮制,轻易格杀。王十八假装呼救,庚娘在后,早已目睹全过程,眼见一家大小尽皆溺毙,却并不惊慌,只是哭道:“翁婆俱没,我该怎么办?”王十八劝道:“娘子勿忧,跟我一起前往金陵,家中田庐,颇能自给,生活无虞。”庚娘收泪道:“果真如此,余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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