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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范闲愿不愿意,道贺的人们还是纷至沓来。也许是找到难得与范侍郎拉近关系的机会,也许是知道皇上已经封了范闲为太常寺协律郎,与宫中某位的婚事将近,所以各部官员们都给足了面子,纷纷差遣属下前来道贺,就连各王府公府,也派人送了礼物前来。东川路上轿子不断,唱礼之声四起,礼盒都快堆满了整间议事房。
街上围观的人群啧啧称奇,心想不过就是个书局,竟然闹出这动静来,这位文武双全的范公子,果然不是寻常人物。而开业时的场面所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从此以后澹泊书局,便没有被那些地下世界人们sāo扰的麻烦,也极少会有官面上的问题。
范闲平静地看着这阵势,与来客们拱手见礼,知道大部分人还是看在父亲面子上来的。好在书局地方过于逼仄,来客们也不是什么头脸人物,只是略一闲叙,说明是哪家哪家的,便告辞而去。这些人离开之后,还有些狐疑,为什么堂堂范府中人,却要经商,要知道商人始终是不怎么有脸面的一个工作。
正在这时,靖王世子李弘成终于来了,街上识得他身份的人纷纷行礼,他满脸温和地回着,全无一丝皇亲国戚的骄横之气,面如chūn风,十分儒雅。见他往店里去了,有些路人好奇道:“这澹泊书局面子可真够大的。”
“靖王府与范家向来关系好,你不知道吗?”
…………范闲看见他来了,心头微动,这样一个如chūn风般温柔的人物,却甘心为了二皇子奔前走后,那位二皇子又该是何等样的人物呢?笑着摇摇头,将这些东西全数从脑子里赶走,迎出店外——他还是想与李弘成有一个比较单纯些的朋友关系。
二人进入后方安静的房间里,李弘成打量着四周的装饰,叹息道:“看来还真投了不少银子。”
“我只拿了一千七百多两。”范闲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道:“小生意,入不得世子的眼睛。”
李弘成接过茶来,摆摆头说道:“你们范家人最能挣钱,这是满朝百官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司南伯大人是为朝廷挣钱理财,你却是为自己挣,这两边可不一样。”
范闲笑了笑:“挣了银子,总是要向朝廷缴税金的,就算自个儿得些,也不可能总放在手里生锈,如果拿出去用去,又是照顾了别人生意,别人生意好了,朝廷的税也就多了。所以不论是在哪里做生意,只要能挣钱,这钱最后总是到了朝廷的手里,最后又是用到了百姓的身上。”
李弘成听的有些糊涂,但似乎又有些明白,击节赞叹道:“廖廖几句话,却似乎说出了大道理,朝廷一向尊农抑商,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你会选择这营生,是不是无意仕途了,原来却是如此。”
范闲大感窘迫,心想前世时自己没犯病时,政治经济学也只能考倒数第几,只是闲侃,为什么又成了道理?赶紧打住,转变了话题:“得了得了,什么仕途不仕途的,我就只做得两首歪诗,明年的大比我可是准备当逃兵的。”
被范闲的风骨说困扰许久的李弘成,如今在他面前终于再次使用扇子,不停对着脖颈处扇着风,好笑说道:“你如果写的是歪诗,还让不让太学里的那些人活了?瞧瞧,刚才外面得有多少要来面谒范大诗人的学生,如果不是你家下人多给挡着,只怕这时候还不得清静。”
范闲满脸愁苦说道:“那些太学的学生,有的年纪足可以做我爷爷,还来一口一个学生的叫着,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李弘成哈哈大笑了起来,用扇子指着他说道:“看你满脸忧愁,说的话儿却是这么促狭,你呀你呀,真是个有趣的人。”
范闲一翻白眼,心想自己有什么趣?问道:“这次劳烦王爷写的字,什么时候领我去王府上拜谢老人家去?”李弘成一怔,旋即想起面前这少年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父王曾经与他相见过,一笑之下,也不点破这个,准备rì后看范家少年的笑话:“你什么时候愿去就去吧,哪里用得着与我说什么。”
靖王世子李弘成一直觉着面前的范闲,似乎要比十六七岁的年纪远远成熟许多,不说宠辱不惊,但至少也是沉稳异常,他倒一直想破破对方的沉稳功夫,忽然拍手说道:“对了,还忘了恭喜范世兄。”
范闲一怔,不知道何喜之有。
李弘成站起身来:“恭贺世兄领了太常寺协律郎的职司,这门口喜雀叫了,得请多喝几顿。”
范闲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事,你应该早就清楚了才对。”
“以往只是宫中传闻,却没落到实处,自然是不算数的。”不知道李弘成想到了什么,眉头忽然皱了起来。此时他忽然想到一椿事情,二皇子与自己总以为范家就算不偏帮自己,也不会站在太子那一面,但己方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范闲成亲之后,妻子是宰相的私生女,那难保不会……慢慢地投向那边。
所以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司理理要押回京了,说不定能够查出与北齐勾结的人到底是谁。”
范闲根本没有想到对方在这一转眼的功夫里,竟然想了这么多事情,微微一愣,然后苦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是个小蚂蚁,只求朝中这些贵人不理我就好。”
李弘成看了他一眼,知道对方这话不尽不实,却也并不点破,微笑说道:“总之和打郭保坤那事儿一样,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你不要客气。”
“那是自然。”范闲虚虚应着,一转念却说了另一椿事情,“我打算在城南开家豆腐铺子,你有没有兴趣入股?”
李弘成正在喝茶,险些将茶碗吞了进去,狼狈不堪整理了一下衣裳,好气说道:“豆腐铺子能挣几个钱,书局至少还是个书香钱,那可是酸渣钱。”
范闲呵呵一笑,也不理他,心想到时候将新榨的豆浆送到王府上时,你再说吧。在澹州的时候,他豆腐吃了不少,但由于海边饮食习惯不同,所以豆浆倒极少喝,来京都后喝过几次,总觉着渣子太多,不知道是工艺问题还是什么,所以他决定改进一下。
———————————————————————————到了暮时,下学后的范思辙终于鬼鬼祟祟地沿后门进来了,上次被范闲教训后,他又反教训了同塾的学生,感觉很好,所以上学也不觉得是件苦差事。但是今儿个书局开张,这从选址到选纸,从请掌柜到定书价全由自己一手cāo办的事情,由不得他不紧张,所以早早地过来。
一进书局,先长吁短叹了一下没有看见白天的盛景,然后便一头钻进了帐房。范闲喝着茶等他,过了一会儿后,范思辙满脸迷惘和无辜地走了出来。
范闲大惊问道:“出什么事了?”
范思辙嗫嚅了半天,终于一口气缓了过来,骂道:“挣的比我们想的多太多!”
“啊?是吗?”范闲本想着第一天开门,能有些生意就算不错了,哪里想到这个,接过弟弟递过来的帐本一看,看着那数目,心头也不禁抖了一下,且不说细校版的石头记就卖了八十几套,就连请万松堂代印的经史子集都被看热闹的读书人买了不少。
范闲掐指一算,觉得……做生意,真是个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今天开张,那些与咱家有交情的人来捧场的多,以后自然没这么好的事儿了。”范闲看着双眼变成铜钱模样的范思辙,小心提醒道。
范思辙咽了一口唾沫,将羡慕的眼光投向兄长:“大哥,我知道的。只是你可以天天坐在书局里,我却只有躲起来的份儿,真羡慕你啊。”
范闲失笑说道:“你就这么喜欢当商人?父亲的爵位还等着你继承,好好读书吧,将来整个朝廷的银钱说不定都归你管去。”
“那得当成户部尚书。”范思辙满脸yīn郁说道:“父亲是探花出身,眼下还只是个侍郎,明明那个老尚书都躺床上几年了,朝廷也没让父亲顶上去。我啊……顶多能捐个功名,这条路只怕是走不通的。”
范闲有些意外地看了弟弟一眼,忽然这小家伙虽然有很多顽劣不堪的地方,但看己看事却是出乎意料的jīng明,想了想后说道:“爱做生意就做去,父亲那里我去说。”
范思辙大喜过望,忽又愁眉不展道:“可是母亲那里怎么办?”
范闲心里一顿,想起了许久没有考虑过的柳氏。京都范府,似乎是其乐融融,但谁知道这种看似美妙的局面,能延续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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