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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亚历克斯带着她来到地下室。这里的大部分区域都是封闭的,里面有这个小避难所必需的各种设备,但卧室和浴室都可以自由出入。卧室里有浴缸,也有淋浴喷头,不过由于水资源有限,她们并没有在这里洗澡,还好孤日早就习惯了长途旅行者身上代表性的臭味。
她带领埃兹参观完这里的所有设备,又反复强调说她的要求和在亚历山大时一样,这才把这只已经筋疲力尽的小工蜂送进卧室。这里的床也是个老古董,上面铺着一张来自hpI的海绵床垫,盖着一层小马织造的床单。卧室不大,各处堆着架子和各种储物箱,简直像潜水艇的内部一样拥挤,这个比喻与实际情况其实相差不远——这两者内部都有一个自给自足的世界。“我在这又给你添了一张吊床,看见了吧。你一会儿就睡在我旁边,就和你喜欢的一样。”
埃兹纵身跳起,但她的衬衣遮住了她的翅膀,让她除了能抖抖背后之外根本飞不起来,但她还是在原地默默地跳上跳下,最终引起了亚历克斯的注意。她一把把她从空中接住,说:“你得学会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说一声,埃兹。”随后放下这只小幻形灵,帮她脱去衬衣。一重获自由,埃兹就嗡嗡飞上吊床,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床上的被褥和枕头都是从家里拿来的,闻起来很让人安心,埃兹似乎对此很是享受。
灯关不掉:艾奎斯陲亚的照明水晶无论何时都会发光。为此,卧室里的水晶罩着一个小金属罩,亚历克斯微微旋转金属罩,屋里的光线就骤然消失,只剩下了从外面透进来的光芒。她随后爬上床,在埃兹睡熟后仍长久躺在床上没有合眼,心中胡思乱想。她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都将如此,就是不知道那两名守卫有没有听她的话,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派小马来搜寻她们。
但愿我能成功,望着头顶的吊床、望着吊床上缩成一团的埃兹,她这样想到。阴天,帮帮我。不过说不定她应该去寻求艾德的帮助,毕竟他是第一个对瑞利表露出善意的家伙?算了,他那样弃阴天而去实在是太不地道了。他又不像奥利弗一样,伴侣是个不会老去的永生者,他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她是真的认为她的朋友能听到她的所思所想吗?不是,但这样想想总是件好事,这样她的生活就不那么孤独了。也许以后也不会那么孤独了吧。她抚养科迪已经轻车熟路了,再来一次肯定会比当年做的要好。
很难说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仿佛片刻之间,她就从这个空空荡荡的小图书馆来到了一个壮阔的大图书馆,她读过的每一本书环绕在她的身旁。在这里,她同样并非独自一人,而是看到了一位老朋友,一位真正存于人世的朋友,假如这个家伙能算是真实存在的话。“我的所作所为真的有用吗?”她向这位女子问道。
“你在想什么呢?”她指着四周。“几千年来你都是如此,魔法对你的改变可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大。”
“我不明白。”
“连你自己都听过那种故事:你的孩子逃入野外,由野狗和熊之类的动物抚养长大,最后长成一只野兽。难道他们就没有灵魂吗?”
“那是胡扯!他们当然有灵魂了!他们在走丢之前都是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啊!他们本来也能……”
“没错,他们只是在生命早期就把他们独特的灵魂丢掉了。”
“但这帮不了暗光,也帮不了埃兹。”
“是吗?”这位高挑的女子似乎对书没什么兴趣,而是伸手拿来了一束枯萎的花朵。这束勿忘我立刻在她手中再度绽放,无比绚烂。“在合适的条件下,许多过程都可以逆转。荒野造就野兽,那家庭造就什么呢?”
档案看着这束鲜花沉默数秒:“你觉得我对埃兹来说算是一个家吗?”
守护者点点头:“相比于她原先接收到的爱,绝对算。如果你能真正理解这一切,你就能立刻唤醒沉睡中的那个灵魂。”她抬头看向档案。“我的属民瑞利·欧文斯对你没说实话,她其实已经承受不住那种痛苦了,虽然如果你去问她,她肯定会嘴硬。”
“暗光不会对我说谎的。”虽然她口中这样反驳,档案却意识到这并非是她清楚知道如此,而更像是她自己的愿望。分清何为事实、何为愿望是她能力的一部分,哪怕是对她自己也一样,毕竟,任何物种都不可能长久欺骗自己。
“瑞利·欧文斯正在与她的天性激烈斗争:作为掠食者,她无法向其他人屈服,正如狼不会向对手露出咽喉。她假装无视了它的存在,为我效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真正克服了它,她没向你说出实情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等同于向你暴露她的弱点,就算你不是她的对手也一样。毕竟,在她们那个环境中生活三个世纪,你也会觉得你见到的每个人都像掠食者。
“但我还是没看出来她到底哪说谎了,”档案说。“也不知道这和我如何帮助幻形灵有什么关系。”
“你称为埃兹的这只工蜂并不是最愚钝的一只,看吧,最重要的事情瑞利并没有告诉你。她如此看重这次实验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几个世纪以来,她在巢穴中看到的都是无神的面孔,而她已经无法忍受由此带来的痛苦了。她已经决定就算一个孩子都不诞下,也比让她们降生,却永远无法获得自我要好。”
“但她……她还是诞下了至少一个孩子。埃兹很年幼,肯定就是在这几年里生下的。”
“她没法赐予工蜂智慧,但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和爱意,她其实能把她变成一只幼年女王或者雄蜂,但她还是已经失去了希望,决定再也不要诞下任何将会面临这种命运的孩子了。要是你没成功,她的巢穴最终就会消亡。虽然她力量强大,但她宁肯变成最弱小的一位,也绝不愿看到她的孩子生活在这种痛苦之中,那些年轻女王可没有做出她这种决定的勇气和决心。这是不是很熟悉?”
档案反复咀嚼着守护者的话,仿佛几个小时过后,她才终于答道:“所以你觉得我足以改变这一切。但就算我能……唤醒沉睡的灵魂……又能有何差别呢?我不可能抚养暗光的每一位女儿。”
“当然不可能,但你和我的其他子民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是程度有别而已。你用一星期能做到的事情,他们用一年也能做到,因此只要你能成功,我的那位下属就能重燃希望。”
“而你觉得我能成功,”她重复道,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要不然你为什么会在这呢?”
***
第二天,亚历克斯被屋外呼啸的狂风吵醒,风声中夹杂着雷鸣和冰雹的敲击声,比那更恐怖的是埃兹惊恐的尖叫,无论什么声音都无法将她从那个噩梦中唤醒。她紧紧抱住亚历克斯的身体,让她疼得倒抽一口气:“嘶……没事了,埃兹。那只是外面的风,它吹不到我们的。”或许是吹不到,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影响不到她们:她能听到远处有什么地方的布匹被吹得呼呼响,室内气温也比她刚睡下时低了整整十华氏度(5.5摄氏度)。对陆马来说,这种温度只是小菜一碟,但对工蜂……
她知道埃兹为什么会钻到她的床上来了:就和他们需要其他物种的爱一样,他们也需要温暖的环境,任何一点不满足,死亡就会随之而来。亚历克斯设法让这只工蜂安安稳稳地待在她尚存体温的被窝里,但她只是像她第一天来时那样不停哭闹,拉着她坚决不让她走。“好吧好吧,都随你。我只是想帮你来着。”
亚历克斯翻下了床,但她这次没把埃兹从身上拽下来,而是让她继续挂在她的背上。“天气预报可没说今天早上暴风雪就要来啊,真见鬼。”她一边嘟囔,一边推开卧室门,快步跑上楼。越靠近入口,温度就越低,一楼的地板上甚至都结了薄冰,这让她一阵打滑。入口处的情况更加严峻。
只要里面还有活物,无论是让小马用力去推,还是用魔法,这个图书馆都纹丝不动。她甚至试过先把鞍包放到一个大沙堆上,让汉钻进去,合上包裹,然后移去下方的沙子,结果这个图书馆就像挂在无形的钩子上一样悬在空中。亚历克斯不知道这个法术能承受外界多大的力,也没对此进行过深入测试。
反正她并不担心暴风雪会把她们吹飞。她们是可能会被雪埋起来,但绝不会被吹走。风也掀不开包裹,因为只有亚历克斯才能主动把它打开。尽管如此,它与外界肯定也有空气交换,因为包内的温度会随外界改变,住在里面的小马也不会窒息。空气交换似乎在入口处最为迅速,她一掀开门口的隔热层,她就感觉自己简直是闯入了极寒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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