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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羽慢慢的点头不语,须臾低声道:“他要见我?”声音有些颤抖。
顾伦道:“为何不见?你失踪半年,子奚为你奔波,六扇门上下谁不知道。”顿了顿道:“你那时被迫吃了药,只是被带着走,什么也不知道,是子奚拼死送出了信,要我追去桐湖救你回来……”声音转而沉痛。“你与你师兄情深,难过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不可在他面前失礼。听见了,阿羽?”
最后两个字极重。顾凌羽道:“我知道的,爹。”顾伦看他良久,他只是低着头不愿迎他目光。他方蹲下为他解镣铐,摸了摸手上瘀痕道:“客人面前不可敷衍,他一个时辰后就到,你先去梳洗。我支了你娘花朝春雨来,让她们帮你。”顾凌羽道:“我自己可以。”他道:“你听话。”他便不语。顾伦解了他穴,冲身后道:“带少庄主去梳洗。”花朝春雨便进来行个礼,引着顾凌羽出去。两名婢女是张氏亲信,从前顾凌羽在家干了坏事要哄母亲高兴,没少为他传递消息礼物,此时见他终于得出囫囵,高兴得不得了。花朝一边扶着他一边掉泪:“少庄主,你终于好了,夫人一定高兴。”
她今日穿着却与平时不同,似乎格外艳丽些,还扑了香粉,调了胭脂,发上缀一朵宝石珠花,举步烁烁荧光。顾凌羽多看一眼,花朝注意到便脸红:“这是前些日子我十八岁生辰,夫人送给我的。”顾凌羽不知是否是因为爱了江绫,他不能忍受别的女子这样亲昵,她要来解他衣服,他轻轻推开了道:“出去,我自己洗。”
“少庄主……”花朝有些失望,不知为何看了春雨一眼,春雨只顾为顾凌羽调热水没有理她,她咬了唇仍坚持道:“庄主要我……”顾凌羽只轻轻再说二个字:“出去。”声音与面容都平静,却似汹涌说不出的波澜。花朝吓了一下,只得道:“那、少庄主快些。好了唤我们进来帮你梳头。”这才拉着春雨关门出去。
顾凌羽不理她们,自顾自梳洗好了,穿了锦衣戴了冠,他从前虽有时也图省事要人帮忙穿衣服,不知为何,这时却觉一定不能。门外有人道:“少庄主,庄主喊你去西边正厅。”他应一声:“知道了,我就来。”对镜看一看,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收拾停当去见父亲。走在路上,所遇仆人武师皆是一愣后站住笑道:“少庄主!”他脸上带笑,一一点头回应,庄中人喊他更是声音振奋,面上欢喜。
直到跨入正厅,一名髯须中年便服男子与顾伦正对坐谈话。顾伦方面带了沉痛道:“之前内情,已向大人说过,料想子奚从前追查之事,六扇门内也有耳闻……”见他进来,便住口不语。顾凌羽看一眼那男人,接着目不斜视走到顾伦身边,抱拳施礼。“爹,我来了。”
顾伦便向他介绍:“这是六扇门府城青绶知事,严夏严大人。大人,这便是犬子。”
顾凌羽与他施礼:“见过大人。”
严夏摆手要他起来,着重在他虚浮下盘脚步盯了一眼,也不说什么,只道:“令郎英杰。”顾伦道:“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询问犬子。”严夏也不客气。徐子奚从前是他得力下属,如今要上门关心他命案,他心里也压着火。只那犯人触了九回庄逆鳞,如今六扇门抽不出手全力帮忙,倒不好贸然插足人家私仇。便只是例行公事关心一番:“听闻顾庄主说,顾公子竟不知道抓走自己的贼人是何身份。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你毕竟与凶手相处半年,难道蛛丝马迹,竟无泄露一丝?”
他貌若闲谈,眼神与问题却都极锐利。原是查惯了案子,一涉及这样话题就本能地敏感。顾伦微顿,严夏发现,便知是自己过了,只不在乎,直直瞧那风神秀丽的小公子像是被他骇了一跳,本能看一眼父亲,这才低了头避开他眼神道:“我不知道,关我那地方没有光,我看不见他样貌。”
严夏再蹙眉道:“他们与你说话,刑求于你,你却不知犯人是男是女,来历几何?”
他只觉办案多年见过的怪事不少,这也能排得上头几桩。刚要生些疑虑,只见顾凌羽低了头道:“我不是不记线索……只是,他们喂我药,关我在暗室里,看不见东西,也没有声音,后来……”后来如何,他说不下去,只是神情不安,声音颤抖。严夏突悟。这等禁闭之事,六扇门内也有。若是要逼问些凶犯,不在乎他性命的,就直接绑起人来不教寻死丢进密室里,过两三天再捞出来,莫不是疯疯癫癫,满嘴胡言乱语。再冲一冲冷水醒过脑子,九成乖得像只鹌鹑——剩下一成,直接吓成疯子。
他便不再在意。九回庄在江湖上赫赫威名,自家少庄主被人捉走上刑,这样深仇大恨,还不立时剖根究底,刨了人家祖坟复仇!做爹的花一个月都问不出来,何况他区区一个陌生人。倒是真心实意向顾伦赞了顾凌羽一声。“令郎很好。这样关几个月,不疯即死者,十之八九。”
顾伦苦笑,长叹一声:“孩子受了这样的罪,虽说看着没事,也怕日后有哪里不便。”
严夏闻弦歌知雅意道:“无妨,自己既能醒过来,慢慢也就养好了。现下有人陪着多说说话,不叫总落单就行。”继而面带歉意:“贵庄如今多事之秋,冒昧上门来访,还望见谅。”
顾伦也道一声“无妨”。“子奚之仇,九回庄自然一力承担。”
严夏点头道:“徐捕快之事,六扇门同仇敌忾。现下虽暂时抽不开手,若有需要,敢不应承。”
他们顺理成章地谈起了桐湖那桩花楼凶案。“酒水里下了药,连客人七十二人全数死绝。民间一向太平,如今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凶案,皇上大怒,下了令要六扇门联同当地州府限期破案。这事一时找不到头绪,说不得只好急病乱投医,听闻顾庄主那夜追子正好到桐湖,故而专来拜访庄主一遭,但不知道这案子贵庄是否知道什么线索?”
顾伦方知这是戏肉。虽在意料之外,然花楼之事他关注已久,心里已将腹稿打上千遍万遍,此时也不过沉吟一会,将话换一个方向说出。“不瞒严大人,要说异样,实是没有。我那日心急如焚,只顾追着孩子,等我按子奚线索到了地方,那贼子已经不在,当时犬子情形不对,我只顾带他回去,等事后想起来去找,租那院子的房东已溺水而死。”顾凌羽突地抬头惊骇看父亲一眼,顾伦不动声色道:“严大人,犬子此时受不得惊吓,这事我没让他知道,今日一时失言了。若大人无事再问他,可否先让他回避?”
严夏不过抱着侥幸随便走一个过场。花楼事情查了多日,只从几个人口中问出事情可能和一个斗篷女魔头有关,再者还用毒,和使剑的九回庄全然风马牛不相及。且顾伦那夜在张家接应下连夜入城又出城,虽是贿赂了衙差,可瞒不过有心人查,一算时间,也知他确是无暇关注别人。现下既听他如此说,便知趣直接起身要走。“不用,贵少庄主身体要紧,既然庄主不知,我不多叨扰。告辞。”顾伦也不多留:“严大人事忙,我送大人出去。阿羽,跟上。”随同儿子一起送严夏到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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