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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镜中赵一阳和赵野两人顾着走路,面上皆无甚表情,两张面庞一个疏阔刚俊,一个细致俊美,形貌截然不同,更显出他们眼睛几乎似一个模子印出来。
&esp;&esp;两人眼形相似,神情亦是不笑亦若笑,彷佛含情。
&esp;&esp;赵野暗怪自己糊涂,只从财仇情色推度因果恩怨,漏算了血缘干系,这种纠葛与生俱来,至此方休。
&esp;&esp;他回想自己坐冤狱那会儿,原婉然曾托姜怀恩寻找他生父,姜怀恩一向回覆不曾寻着人,近日也未曾来过只字片语报信。
&esp;&esp;倘若赵一阳是他生父,是否经由姜怀恩晓得他的存在?若是,那么姜怀恩之所以闷声不吭,八成是赵一阳从中作梗,禁令不许走露风声。
&esp;&esp;赵一阳让姜怀恩封口,又隐暪身分接近儿子,这是不打算父子相认。
&esp;&esp;赵野自嘲忖道,想想也是,赵一阳何等身分,在外嫖妓养出私孩子,孩子在北里长大,原来预备做龟奴,脱出贱籍之后,画春宫为生。这些已够一个宗室脸上无光,事情却还没完,他这私孩子曾遭其他宗室意图染指,险些乱伦。
&esp;&esp;丑事一桩比一桩丢人,随着那私孩子在画坛声名日盛,行内行外已有所流传耳闻,抹都抹不掉。万一他的皇族身世见光,那些肮脏旧闻将跟着抹上天家颜面,永远擦不净……
&esp;&esp;不过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赵野不好咬定这个猜测,他照常敷衍赵一阳等人。
&esp;&esp;今日赵一阳脱口“若知有儿如此”之语,好端端提起旁人生父,或许事有凑巧,或许睹画生情,话间不留心露了尾巴。
&esp;&esp;因此赵野不悦赵一阳言语造次,为着追寻线索,到底还肯打圆场,美其名他关心晚辈。
&esp;&esp;赵一阳笑道:“无拘是明白人。”口气赞许他知礼知趣。
&esp;&esp;赵野一笑,顺着话头攀谈。
&esp;&esp;“其实晚生也曾经好奇,倘若家父得知晚生存在,会是何等念头。”
&esp;&esp;他颜色实在诚恳温文,赵一阳万万料想不到他嘴上心平气和说着“家父”,实则暗啐“晦气东西”。
&esp;&esp;赵一阳来了兴致,问道:“哦,无拘如此想过?”
&esp;&esp;“骨肉天性,终究存有一分想望。”
&esp;&esp;“但你说‘曾经’,莫非如今死了这条心?”
&esp;&esp;“晚生想通了,”赵野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有些事物求不得,伤怀自苦只是浪费光阴,珍惜眼前人才要紧。”
&esp;&esp;赵一阳话声几不可察地徐缓些许,“这么说,你已不打算寻找生父,认祖归宗吗?”
&esp;&esp;赵野笑道:“这事上倒是真死了心。家母素与富室官宦交游往来,想来家父亦是有头有脸之辈。他和家里若晓得外头有晚生这般来历的子嗣,只怕合族欢喜的少,以为辱没门庭的多,晚生何苦热脸贴冷屁股,自取其辱?莫如各自一方,各自安好。”
&esp;&esp;赵一阳半信半疑,故意道:“无拘这般洒脱,一点不怨天尤人,很是难得。换作旁人,不知怎生怨他父亲和父族。”
&esp;&esp;赵野坦然道:“不暪先生,晚生怨过。”
&esp;&esp;赵一阳不悦,九五之尊受不得有人怨望皇家,哪怕赵野并不晓得那是他父族。
&esp;&esp;赵野续道:“幼时见到旁人父子有亲,孩子在外头受欺凌,家去有父亲听他诉苦,代他出头,便怨怅为什么自己没有。晚生生来便不投家母的缘,常教她当受气包撒邪火,晚生便思想,为何家父不管自家骨肉,任他受人挫磨。”
&esp;&esp;他说时,故意运动脸上肌肉,松放出一丝忧伤,话毕接续释怀笑容。
&esp;&esp;一张绝色面庞先是以浅淡感伤诉说童年憾事,接着雨过天晴一扫阴霾,笑得云淡风轻。他的言行举止从哀而不怨递进至坚强明朗,比咬牙切齿满腔怪恨更教赵一阳听进心里去,更讨他欢喜。
&esp;&esp;赵一阳不问可知,私孩子到哪里都要受委屈,而赵野生母动不动作践赵野出气的事,也全写在密探上呈的文书里。
&esp;&esp;刹那他彷佛瞧见赵野幼年模样,一个粉妆玉琢小娃娃受了欺负无人可依,孤零零躲在墙后,眼睛含着两泡泪,瞧着别人父子有亲,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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