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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妃与她的父亲站在帐外,里间传来的恶臭被浓重的熏香夹带着送到外殿,宫人们进进出出,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
顺妃的父亲有些惴惴,这毕竟是弑君,虽说镇压过暴民,当今圣上还在起势时自己也参与过谋事,但暴民作乱时自己被双亲所派的亲信好好地护在营帐内,暴民们拿着锄头是无论如何也挥舞不到自己跟前的;至于兵变时也是早早接了信躲出了城外,拿惯了圣贤书,还没真正直面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
顺妃则不同,兵变时被父亲留在了十二皇子府表衷心,趁着府中大乱之时还能派人去将刘氏从房中扯出来杀掉,火光冲天里血肉横飞,那样的生死一线都见过,现在药死个人又有什么可惧的?
只不过,顺妃捂着口鼻凝神细想,这药效发作得过快了,这些时日笼络的人手恐怕没这么快赶来,需要秘不发丧一二日,今夜的这些宫人也不必留下了。李望好像早就被那人打发去了慎刑司,以防万一还是除掉……
顺妃正出神地想着,远处她的贴身宫女却忙忙慌慌朝这边撞过来,“扑通”一声就在顺妃脚下跪下了:“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大皇子的寝宫走了水,二皇子也不见了!”
“荒唐!”顺妃惊怒之下帕子都摔落了,“不是派人将他们都看住了吗?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顺妃的宫女不住地在阶下磕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啊!那火像是从内处点的,水龙已经派过去了,只是不知……不知……”
“搜!掘地三尺都要给本宫搜出来!”顺妃扶住父亲的手,勉强支撑住身形,又抓住了起身欲走的宫女,“不……不……大皇子那边若是实在救不得,就……如此罢,二皇子你一定要给本宫找到!”
宫女领命而去,不多时复又折返,脸上的神情比来时更慌张:“娘娘!宫门处有人哗变!”
“本宫与陛下在此?谁敢哗变?”顺妃突觉事情蹊跷,今夜一事接着一事,像是宫内外有人接应,她跌跌撞撞奔向大殿,去摸匾额后她事先藏好的伪造诏书,却没有摸到。
冷汗顿时杀透顺妃的背。
她转身一把抓住亦步亦趋的父亲,一双眼如传说中的恶鬼一般猩红:“父亲,拿刀,为了你的女儿,为了你的外孙,去将那人斩杀,女儿等不及了。”
“可……可是那人,不是已经病得要死了吗?”顺妃的父亲被女儿的状若入魔的样子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想要拒绝,却被顺妃厉声打断:“父亲!今日!他必须死!”
顺妃将父亲的领子一扔,又去抓来一旁害怕得发抖的小太监:“你来!你来给本宫磨墨,不就是一份诏书吗?要多少本宫有多少。”
顺妃极力稳住笔,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于是她恶狠狠地咬了自己的手一口,仿佛那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直咬得深可见筋。慌极反笑,她很快写完了新的一份诏书,被她遣去取玉玺的小宫女却在一旁两股战战,见她抬头,只不住地跪在地上叩头:“娘娘,没有,没有啊……娘娘恕罪!”
什么没有……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没有?顺妃攥着那一纸新鲜出炉的诏书恍惚地行走在宫道上,看到了宫人忙乱地在这座她本来胜券在握的宫殿跑动,嘴巴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和自己汇报着什么;看到朱红的宫墙上燃烧着一团又一团浓重的火焰,似乎有人影在其中痛苦地呼号;看到了……她那个没用的父亲,在殿外的冷风中瑟缩着,不知道在踌躇什么。
见顺妃来了,他迎了上来似乎很拿不定主意似的:“女儿啊,那么多个宫人,不如挑一个替为父动手吧,为父实在……啊!”
顺妃劈手夺过了刀,一手捏着诏书,一手举刀向殿内快步走去,她一心只想了结了这个令她作呕的男人,全然没注意到本该嘈杂的殿内竟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她扯开帘帐,向那御床狠狠刺下。
扎了个空,床上只有一团血污似的布履,哪里还有人影?
那一瞬间似有尖锐的耳鸣声填满了顺妃的耳,她的心她的肝她的肺都随着这一声刺空碎在了她的身体里。
这是她这一生中,唯一一次接连如此挫败,明明一切都该在自己掌控之中的……顺妃不甘地举起刀,泄愤似地在那张本应躺着她的夫君的床上乱刺乱砍,连砍了数十下后突然喃喃道:“不对……不对,我还有,我还有……”
顺妃已完全顾不得仪态,四肢并用地往她的寝殿赶去,那里,还有她派人偷出来的虎符,这虎符可以号令三军,她还没有输!
她的贴身宫女不知何时跟在了身后,边抹着泪边道着些她不愿意听进耳朵的坏消息。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她手中有两个皇子肯定跑不出宫,那两个贱种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了,她收买的爪牙宫里到处都是,她没有输,没有输……
顺妃似乎找回了主心骨,她甚至伸手搭住了贴身宫女,又恢复了往日那般趾高气昂、气定神闲的做派,好似不是行走在岌岌可危的宫变中一般。
直到她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被人捆着在寝宫门口,并无数配了长刀的侍卫。
那人扬了扬手中的物什,顺妃定睛一看,竟是她要来取走的虎符。
春杏高声向她喊道:“顺妃娘娘,束手就擒吧,陛下说饶您一命。”
傍晚时分的城门外,陈一与十公主已经带着那群京郊的私兵伪装成了送物资的军伙,一担担箩筐里都是刀枪剑戟。十几人的队伍随着武馆老板在城门外接受盘问,武馆老板为他们打头阵,陪笑着掏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银袋。未待见钱眼开的守卫细数,十公主已抬手将其喉咙割开,只听一声呼哨,剩下躲藏在暗处的人马有如神兵天降,轰隆隆的马蹄声阵阵而来,踏破了猝不及防的城门。
而此时,养心殿里的十二猛然睁眼,摸出枕下的匕首将顺妃的亲信御医一刀刺死。药童正在殿外煎药,待端了药进来,十二已将刀抵在了药童的脖子处,威胁着他与自己换了衣物,并将春杏前几日交与自己的假面套在了药童脸上,最后将人击晕了放在了床上。
春杏那边,则点燃了大皇子的寝殿,趁宫人忙乱时将两位皇子控制住,而后拿着十二的手谕去领了亲卫,一路杀到了顺妃的寝宫,将她偷藏的虎符翻出。
大皇子与二皇子皆没有见过如此场面,大皇子还好些,知道自己的母亲做了什么,而二皇子则不经事地晕了醒醒了晕了几次,哭累了没力气只得挪动着躲在哥哥身边瑟瑟发抖着。
顺妃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新的厮杀声,她知道,一定是有人将宫门攻破了,可能是她的人马呢?顺妃不死心地想,于是她深深地看了眼她前半生费尽心血生下的两个孩子,忽然转身朝宫门方向奔去。
大皇子看着母亲弃自己而去的背影,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春杏却没派人阻拦,因为她看到了十公主放的信炮,在空中炸出了绚烂的花朵。
顺妃癫狂地奔跑着,她大声喊着,她是皇长子生母,有贼人反叛,她要清君侧,清君侧,清君侧……养心殿前,叛乱的宫人一排排跪在了高耸的台阶前,骑兵们将他们团团围住,有不老实的立刻刺死。
那不是她的人马,顺妃回首往阶上望去,她的夫君正冷冷地看着她,手中拎着的是她父亲的头颅。
十二将手中的头颅从台阶上丢下,任由它骨碌碌滚到了顺妃的脚边。
陈一搭弓瞄准了顺妃的眉心,十公主却伸手拦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看着那人挥了挥手,正盯着自己父亲的脑袋出神的顺妃便被押走了。
不忿的嘶吼消散在这个血腥的长夜,十二走下台阶,站在十公主的马前,对她微微笑了:“皇姐,这次我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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