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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往日搬书时凶残的样子太过深入人心,板叔怀疑的将张烟打量个遍儿,在张烟快要维持不住脸上诚恳的笑容时,才迟疑的接过茶杯。
张烟瞅着板叔低头抿茶,精致脸庞上露出一个略带哀伤的笑容,轻轻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板叔,我要走了。”
板叔一点儿抬头的意思都没有,只随意摆了摆手,跟撵苍蝇似的,丝毫没有接收到不舍哀伤的情绪,只意思意思的说了句:“记着把门带上啊!”
闻言张烟小脸一抽,脸上不舍的神情彻底僵硬了。
“噗嗤!”听到身后传来的嗤笑声,张烟觉得更加僵硬了,脑门也开始冒黑线,眼神危险的回头看了眼看主子笑话的中二丫头,见桃子立时捂着嘴装怂,张烟呲了呲牙,无声的瞪了瞪那没心肝儿的丫头,接着转回头来,无奈的看向板叔。
话说她是有多不招人待见呀!不就是拿个麻袋装书叫板叔瞅见了,只那一次好不好,虽然看起来不甚文雅,可,可她真心没拖着走,而是小心抱着来着,用不用记到现在啊!默默腹诽一下小心眼儿的板叔。
所以说,黑历史什么的简直就是硬伤啊硬伤!
索性张烟脸皮够厚,才不管板叔送客的手势,只加重语气长长的叹了口气,再叹了口气,那声音大的,板叔无语的抬头侧眼,默默的往旁边退了两步。
“你说?”
他是真不想理这烦人的丫头,可见过凑到人耳朵边儿憋着嗓子嚎着叹气的没有?他想当听不见都不成?都快耳鸣了好么?
他就知道,这丫头是个一肚子坏水儿的,成日里顶着张芙蓉面,就是不干好事儿!
眼见板叔抬头看她了,张烟自然无比的后退一步,一点儿羞涩被抓包的感觉都没有,她瘪了瘪嘴儿,委屈道:“板叔,我说的走不是回家,而是要回京都了。”见板书眼露诧异,现出意外之色,张烟继续道:“往后再来兖州不知何年何月了,这墨楼更是来不成了,也没法借书了。板叔你也见不着我了!”
板叔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淡淡颔首,缓缓吐出一字:“哦!”
“……”张烟彻底败了,不乐意的嘟起嘴儿,好歹也是玩了好多年的小伙伴儿,连点临别赠言都木有?其实,除了借书这个事儿外,她觉得她们相处的还是很融洽的。
正想抒发一下自己的离别愁绪好给板叔做个榜样,便听得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感慨道:
“要去祸害旁人了吧!”赶紧滚吧,丫头!可教咱们消停消停吧!
这么不友好,真的好么?
口德都跑到哪里去了?
张烟暗暗磨牙,难道她的人缘儿已经差到天怒人怨,猫撵狗嫌的地步了?她一直以为自个儿好歹算个淑女来着?
怨念的看了老者半响,眼见时辰差不多了,张烟也收起玩闹的心思,脸色一整,微拂衣衫,上前一步,深深躬身一礼,
“板叔,此次离别,不知何日再聚,您教导烟儿颇多,烟儿感激涕零,却不知如何报答,今,请受烟儿一拜,望您身体安康,福运绵绵。”
张烟脸色肃然,一番话语皆发自肺腑。虽然板叔总是一副烦她不行的不耐模样,实际上还挺喜欢她这个小辈儿的,她在墨楼中所选书册大多受板叔点拨,引导,择其观之,也是那时候,她才猜测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应是把楼中书册翻了个遍儿,由此可知其学识之渊博,张烟从不曾小视,也因此受益匪浅。
躬身低头的张烟没看到板叔唇角一勾,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欣慰,随即瞬间消失无形,依旧面无表情。
缓缓抬起身子,张烟转身接过桃子递来的食盒,那食盒实在大得离谱,一个得顶俩,只见她吃力的放到一旁案几上,呼了口气,转头对板叔笑道:“我把家里厨房能做的出来的好吃的东西都送了一份过来,还有西街口的酱肉,三胡同的香饼……那些家我都给打过招呼了,隔上几天便来给您送一回,好教您换着样吃,省得腻得慌。”
瞅着张烟纯然笑脸,板书心中微动,轻轻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脸上终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他眼神温和的看着张烟,还是个孩子呢!不由摇头笑着拒道:
“不用了,我……” “哎呀!您可千万别说不要啊,我都付过银子了,退不掉的。”张烟豪气的一挥衣袖,娇声打断板叔的话,她眉眼飞扬的昂着头,一脸不赞同,继而开始嘚吧嘚吧个嘀咕不停:
“我知道您要养生,平日要吃的清淡些。可这也不能素的过头了,偶尔吃些没坏处的,就当是零嘴嘛……呃,其实原本也只是零嘴,总之,不要紧的。我给他们定了好几年的份儿,您要是吃的烦了,吩咐他们不送就是,反正我有铺子在这儿,收银子什么的方便的很。”
一口气儿唠叨完,张烟赶忙深吸口气,缓缓劲儿。然后,不等板叔再推辞,一边儿往门外挪去,一边儿扭着脸,探着脖子,扬声道:
“那个,我走了啊,板叔!我会托人来看您的,您好好保重身体啊——”
声音随着人影走远而渐渐低下去,张烟提着裙摆跑了一段距离,站定身子,回头看了眼墨楼门口,果不其然,一道微微佝偻的身影伫立在门边儿,久久不动。
不知怎的,张烟鼻子有点儿泛酸,暗暗唾弃一把自己真个矫情,抬起头,张烟扬起个大大的笑脸,也不管那人是否能看到,只踮着脚尖使劲儿挥了挥手臂,然后转身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熟门熟路的一路奔到秦夫子门前,也用不着通报,张烟跟逛自家似的一点儿不拘束的往厅中走去。行到里头看着依旧一袭麻衣的秦夫子正斜倚软榻之上,旁边案几上的红泥小炉滚着热水的咕嘟嘟声音清晰可闻,秦夫子摆弄着茶具,一脸的惬意。
张烟转头打发桃子跟着小童下去玩儿,然后缓步的走进屋里,也不同秦夫子打招呼,只自顾自的坐到他对面,身子往后一仰,靠着抱枕,学着秦夫子的样子伸展着双腿,啧啧笑道:
“您可真会享受!”可不是,连煮茶的茶具都得挑个四五六来,描样子让匠人烧制,硬是打回重做了十来遍儿才松口,可把人给折腾的哟——
龟毛!张烟心酸的腹诽,那得费多少银子啊!
秦夫子一声不吭,仿若充耳不闻,只全神贯注的低头专注茶道。直到最后一股水流入茶杯,秦夫子将一只纯白如玉的茶杯放置张烟跟前,示意她品用。
张烟从善如流的端起茶杯,细细的垂眸静视一会儿,然后——仰脖一口灌了下去。
秦夫子看的眼角一抽,手中的茶壶也不动声色的慢慢放回原处,这么个牛嚼牡丹的货,他绝对不会叫她再浪费他的极品好茶的,他的心都在滴血啊有木有!
没好气的白了张烟一眼,秦夫子此刻却是一点儿名师风范的影儿都没有的恨恨捶胸,痛心道:“无知小儿,忒的粗鲁。这是极品的大红袍,每年就那么一点儿,你知道你刚喝下去多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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