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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庭中的雪化得?比外间快,只因暖房如盖,几乎笼罩住整个后院,罩壁是由?琉璃制成?,七彩碎片攒聚华光,地龙生热,使雪化后的水汽于壁上落珠,晶莹剔透,折射出更为耀眼的星点。琉璃屋中,姹紫嫣红百花盛放,尤其簇簇芍药,重瓣如浪,雍容典雅,香气馥郁使人炫目。
公子小姐们对着景色吟诗作对,妇人们赏花寒暄,因她生癣蒙面,陈桉想撮合她与新贵公子们见面的心只好打?消,便随意与妇人们聊起近况。余娴也喜爱这样的景色,但一般红癣被热气抚摸都会?变得?奇痒难耐,所以?她稍微进去观赏一会?,便要装作不适,出去透透气。时有一刻,余娴只好和陈桉告退,离开?琉璃房。
独自走在外院的小道上,正打?量茶座何在,抬眸瞧见远远一道鲜妍的倩影正朝花房走来,是梁绍清。余娴心想着反正戴了面纱,若非熟识之人谁都认不出,便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装没看见啊?”径直被截道,来人就停在她眼前,不退不避,欣喜的语气转瞬变为担忧,“你的脸怎么了?”
余娴只好装作刚发现撞见了人,抬眸稍颔首,算行过一礼,“梁小姐快去赏花吧,再过一会?,暖房中的人便多起来了。”这般凑近瞧,才发现他今日的眼神不复戏谑与慵懒,柔和许多,她便也好声好气地说道,“脸上生了些红癣罢了,无须在意。”
“疼吗?我让人给你弄药来。”梁绍清微微蹙眉,埋下头认真打?量了她露在纱外的一点红癣,收起凝神关切的神情,抬手抵唇一哂,轻声问道,“你这不是癣吧?画上去的?为何啊?”
余娴震惊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此处冷热交界,我有些不适,先走了。”这人太神了,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难道她的妆容掉了色么?春溪可是说那顽固的粉料绝不轻易掉落,且她的作妆手段出神入化,若非常年接触这粉料的人,决计看不出呢。
“跑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保证不会?给你抖落出去不行么?”梁绍清也不去花房了,跟在她身后,见她越走越快,他无奈地笑了笑,“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事关你家的玉匣,你不听吗?……我知道,俏柳还活着。”
古钟敲撞,瞬间震荡了余娴的心神,她顿住脚步,左右环视一圈,见无人注意到他们,她才松了口气,揪紧眉,上下认真打?量了他一番,无法?从他的神情动作中猜出任何意图,只好瞪着他,“你想说什么?威胁我吗?”
“这个就能威胁你?那你猜我想要什么?”梁绍清的长臂按在道边假山上,指尖轻点粗石,见她满脸防备,便不再绕弯,笑道,“我不想威胁你,只是不说这句话,你恐怕不会?停下来听我讲关于你家的要紧事。”
余娴垂首沉思?,半晌没有言语。关于玉匣的要紧事,他怎么会?知道?这人图谋玉匣多时,却不知她已经见过玉匣内景,根本就不是祁国公想要的那种东西,此时又来向她示好,到底意欲何为?
思?来想去,她确实?有必要听梁绍清将话说清,但这里终究不是说隐秘之事的地方。
“山人自有去处,跟我来。”梁绍清示意她跟随自己,侧眸见余娴犹豫间仍是跟上了,才放心地向前走,寻到一名仆妇,他随口道,“我是梁绍清,外头乌压压的人攮着我的眼睛了,找一间单独的茶室给我。”
还以?为他有什么妙计,原来就是跟个霸王似的问仆人要一间房。余娴心中啐他,仔细一想,又不得?不说,这法?子确实?简单有效。为了方便一些不爱热闹的勋贵们休息,也为了方便一些客人和敦罗王、王妃谈事,宴客前,府中就会?收拾出好几大间茶室来,梁绍清是深知此事。
余娴向仆妇告谢,“还请告知余府夫人,也就是我阿娘,我在此处与梁小姐休息饮茶。稍坐一会?便回去找她,让她不必担忧。”
仆妇颔首,施礼离去。
梁绍清抬手请余娴坐下,“你莫这么戒备嘛。上次带你去滑冰是我不好,但这次茶室幽静,你也脚踏实?地的,总没有什么危险了吧!”
他还好意思?提上次!余娴气呼呼地在他对面坐下,见他还慢悠悠地给茶具烫洗,顿时不耐烦,“梁小姐,还请您先说正事。待我听完离去,您想洗多久就洗多久,何苦让我等着?”
梁绍清不禁失笑,“是说来话长。我怕你渴着,寻思?着给你倒一杯茶,又怕杯子不干净,怠慢你。急什么呀?萧蔚知道你还有这样暴躁的一面吗?是不是只有我晓得?,你讨厌一个人是什么样子?那我赚了呀!”
余娴夺过他手里的茶具,“我来洗好了,你快说吧,到底是何事?”
正好,还能赚一杯余娴亲手泡的茶,梁绍清便将两手一操,抵着桌面,徐徐道来。此时房中分明?只有他们两人,他仍然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冰嬉那日回去后,我阿娘忽然劝说我爹不要再与余府作对,争夺玉匣。之前,我对阿娘说起玉匣传言时,她就有些奇怪,如今更是在意,还明?令禁止,这让我和我爹都很?疑惑,好一番究其原因,才从阿娘的口中撬出了一桩陈年旧事。”
“二十多年前的龙池宴上,随君征战的功臣尽数封侯拜相,敦罗王虽也被封为王,但手中握着的兵权却被陛下释收。封异姓王这种事,本是一个朝代穷途末路才会?发生的,若结合陛下将其兵权收回来看,封他为王,就像是打?了个巴掌,给个硕大的甜枣。敦罗王战功赫赫,被忌惮无可厚非,用王位安抚,也顺理成?章,举朝上下也都是这般揣测。”
“直到我阿娘回忆起,龙池宴上,她与元贺郡主献完剑舞,汗流浃背,被安排到房间更衣,她们偶遇敦罗王的一位手下,和我外公的部?下在密谈,密谈内容不记得?了,彼时想必也听不清全貌,只晓得?他们频频提到‘玉骨’‘渊匣’几字。不懂其中深意,只疑惑更衣处隐秘,两人选在此处谈话是为何,更疑惑的是,我外公和敦罗王交情至深,他们的手下为何密谈时呈剑拔弩张之势。我阿娘将这四字禀给了外公,外公晓得?后,就去面见了陛下。而后敦罗王就被没收了兵权。”
他一顿,递了个眼色给余娴,“‘玉骨’‘渊匣’,再一听‘玉匣’,都会?觉得?有些联系。但具体?什么联系,却很?难说清。你觉得?,有什么联系呢?”
玉骨,渊匣,就是玉匣。原来这地方,在阿爹当官之前就有了,在新朝篡权告捷前就有了。余娴听得?心惊肉跳,却不敢作出反应,只蹙紧眉思?索梁绍清这样问的意图。她可是看完内景才晓得?这几个字如何关联的,难道他仅凭这样四个字,就猜到了玉匣中是什么?
梁绍清不等她想通,继续说道,“阿娘说,也许玉匣正和这个有关,她虽猜不到玉匣拆成?这样的四个字是何意,但她担心继续争夺,就会?和敦罗王一样惹祸上身。思?及当年手下密谈一事,若非外公先行一步,主动告知陛下,那等东窗事发,也许被没收兵权的,就不止敦罗王了。阿娘只是不想让我们掺浑水,才阻止我们争夺。但我却因这四个字,联想到了另外一桩事……是我祖母告诉我的秘辛。”
余娴疑惑地看向他。这人是打?算把家底给她说干净?为何要这样?有什么意图?她不动声色地凝视着梁绍清,稍稍向后坐了些,挺直身靠在椅背上,一双眼只想将他扒开?看看心眼。
梁绍清却偏头,“怎么了?我正讲得?高兴,你听得?不高兴吗?为何这样看我?”
“你为什么要同我讲你家的秘辛?”
梁绍清颇为高兴地道,“因为我发现,我家的秘辛,和你家的秘辛有莫大的关联,相当于我与你有莫大的关联,这让我高兴。我就愿意给你讲,我就要给你讲,就想让你听,你不想听吗?”
颇为不好意思?的是,饶是这么怀疑他,余娴也想听,遂点点头,直白道,“挺想听的。”语毕还递了一杯茶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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